最新網址:www.ishuquge.org翌日晌午。
兩馬并驅的馬車,停在了國公府的側門外,夜驚堂身着黑袍頭戴鬥笠,打扮成了江湖遊俠,站在馬車旁。
在等待片刻後,國公府的高大圍牆後傳來翅膀煽動的聲音,繼而鳥鳥便從牆頭冒了出來,落在了夜驚堂跟前,嘴裡還叼着個糖人,獻寶似得搖頭晃腦。
夜驚堂把糖人拿過來,來回打量,可見是個葫蘆般的貓頭鷹,做的十分精巧,詢問道:
“這從那兒來的?
”
“叽叽叽……”
鳥鳥翅爪并用比劃,示意昨晚沒事幹,跑去碼頭找荷包蛋玩,荷包蛋讓它帶過來的。
夜驚堂自然能看明白意思,昨天他在街上,确實看到了雲璃在冰坨坨附近買糖人,沒想到還給他買了一個。
夜驚堂輕笑了下,因為糖人不太好保存,不吃就浪費了雲璃的心意,便湊到嘴邊舔了口。
說起來小時候在紅河鎮,義父也曾給他買過糖人,當時覺得小孩子才吃這些,不怎麼感興趣,也沒品出什麼特别味道。
而如今真的長大成人,再吃上這些哄小孩的東西,反而吃出了幾分物是人非的感覺。
夜驚堂正暗暗感慨間,圍牆後再次傳來腳步聲,以及母女倆的話語:
“出遠門該提前打過招呼,都這麼大人了,還是太後,怎麼和小時候一樣風風火火……”
“娘,我自有分寸,去的地方又不算太遠,逛幾天就回來了……”
“護衛至少帶幾個吧?
”
“帶着夜驚堂和璇玑真人,不會出岔子,護衛就免了,輕裝簡行過去,回來的也快些……”
……
夜驚堂見此藏住糖人,轉眼看向側門,不出片刻,就瞧見烏烏泱泱一大堆女眷走了出來。
為首的是趙夫人和太後娘娘,後面則是嫂子侄媳婦等等,紅玉走在跟前,手裡提着個小包裹,打扮的和陪着小姐去廟裡上香的小丫鬟似得。
太後娘娘換下了平日裡華美貴氣的裝束,穿上了江州常見的襦裙,發髻也換成了未出閣姑娘的款式,看起來就是個珠圓玉潤的花季美人,不過多年養出的氣質尚在,行走間儀态依舊端莊穩重,看起來還有種反差感。
太後娘娘走出側門,見夜驚堂在外面等着,老娘在跟前也不好表現的太親密,便左右尋找水兒,結果發現門外就光秃秃一輛馬車,哪裡還有其他人。
太後娘娘微微一愣,詢問道:
“水兒還沒來?
”
水兒昨天答應好的一起,今天肯定來了,但跑來國公府接人,容易迎面撞上钰虎,她哪裡敢往門口跑,在遠處等着暗中觀望。
夜驚堂來到門前,先給趙夫人行了一禮,而後道:
“璇玑真人去城裡買些路上要用的物件,囑咐我來接太後,待會在街上彙合即可。
”
太後娘娘有些疑惑,不過想想也沒多說,被紅玉扶着登上了馬車,又挑起車簾擺手:
“娘,你們回去吧,我就是出門走走,不用這麼興師動衆。
”
趙夫人拿這想一出是一出的寶貝閨女也沒辦法,和夜驚堂噓寒問暖幾句後,才站在門口目送:
“路上慢點,别着急,若是嫌路遠就回來。
”
“知道啦,夜驚堂,走吧。
”
“駕~”
夜驚堂坐在馬車外,輕揮馬鞭,車輛便順着白石路往外行去,鳥鳥還在車廂頂端揮了揮翅膀。
在走出趙夫人等人視線後,太後娘娘端着的儀态也徹底放松下來,但也不好說什麼,隻是挑起簾子如同出門遊玩的大戶小姐般,和紅玉一道欣賞着街邊景色。
兩人剛看沒幾眼,就發現仙氣飄飄的水兒,從國公府不遠處的一顆柳樹後走了出來。
太後娘娘見此自然有點奇怪,詢問道:
“你怎麼不在門口等着?
站在這裡作甚?
”
“剛回來,走這裡撞上了。
”
璇玑真人也不好解釋緣由,腳尖輕點躍上馬車,見夜驚堂還在偷偷吃糖人,順手就把貓頭鷹棒棒糖拿過來,含進嘴裡彎身進了車廂。
?
夜驚堂手上一空,很想回手在調皮媳婦臀兒上拍一下,但場合不合适,最終還是算了。
璇玑真人在太後娘娘跟前坐下,還回頭看了看國公府,詢問道:
“想去玉虛山和我說一聲就行了,怎麼還把夜驚堂帶着?
”
太後娘娘就是為了躲開钰虎,和情郎出門玩,才想出還願這麼個由頭,不帶那還不如在屋裡歇着。
不過這些話,不好和水兒說,她隻是道:
“夜驚堂也沒什麼事,剛好帶着去見見世面,你是玉虛山的師叔,到時候可得好好給他介紹下。
話說伱多大人了,還吃糖人……”
“你要不要?
”
“不了,長胖了怎麼辦……”
夜驚堂坐在車廂外,聽着兩個媳婦的閑聊,倒也沒插嘴,輕“駕”一聲朝着城外行去。
啼踏、蹄踏……
——
江州大地尚在深秋,而萬裡之遙的西北塞外,卻已經風滾千山、雪埋大地,荒原之上鳥獸盡絕,村落鎮子之外再難看到半點人迹。
呼呼——
刀削般的寒風,掃過一望無際的天琅湖,往日浩渺如海的湖面,此時已經被堅冰覆蓋,化為白色冰原,隐隐可見車隊,在冰原上緩緩移動。
而湖畔的平原上,一座雄城在此矗立,城頭挂着北梁王旗,無數身着銀色铠甲的騎軍,駐紮在城外的風雪之中,遠看去旗幟與炊煙望不到盡頭,就好似把整個天琅湖隔絕在了西北大地之外。
城池以前是西北王庭的新王都,不過在西北王庭開始衰落後,就逐漸舍棄,等到二十多年前王庭徹底覆滅,就變成了北梁的‘西海都護府’,由左賢王遙領,和北方的鎮北城、南方的平夷城,構成了一道沿湖而建的防線,也算是北梁實際控制的邊界線。
因為天琅湖每年入冬後會冰封,軍隊可以從冰面上越過天險,直擊北梁内腹,為此每年入冬後,西海都護府一帶都會例行操練兵馬,内陸的兵馬也會抽調過來加強防備,以免西海諸部或者大魏趁機搞事。
西海諸部乃至大魏,對這種軍事管制早已經習以為常,并沒有引起多少異議。
但今年的天琅湖畔,和往年卻有點不太一樣。
天琅湖畔萬裡飛雪,西海都護府三十餘裡開外的一片區域,卻一反常态的出現了綠意。
遠看去,猶如花園覆蓋了一層白雪,直到湊近,才能發現是一朵朵純白色的花苞,淡然清香甚至驅散了風雪天的刺骨寒意。
冰天雪地中有如此美景,足以讓世間任何人流連良久,但可惜的是,世間九成九的人,都不可能親眼目睹這一盛況,畢竟這個地方叫‘雪湖林’。
甲子一開的雪湖花,隻生長在天琅湖西岸,因為太過稀缺,每次出現都會引起天下人的搶奪,曆代西北王庭為了管控,隻要在野外發現,就會把雪湖花移栽到這片最适合雪湖花生長的區域。
雪湖花開一次,整個天下人得用六十年,即便産量再高,這種能吊命、續脈、配天琅珠等各種神方的藥材,到最後也都會成為皇帝都不舍得用的稀缺之物,沒人會嫌多。
為此方圓數十裡的雪湖林藥田,防衛極其嚴密,六丈城牆環繞周邊,外圍常駐北梁精兵,還有親朝廷的江湖高手輪換駐防,再加上左賢王就待在西海都護府,不說登上牆頭看見藥田,尋常人連接近這片區域都難比登天。
寒冬臘月,一望無際的雪湖林中,可見數名身着太醫院官服的藥師,在白枭營精銳、戶部官吏、大内太監的陪同下,仔細檢查着每一棵花株,認真記錄歸檔。
左賢王李锏,身着蟒袍在花田中踱步,幾個月前受的傷早已恢複,氣色看起來很好,不過舉止卻頗為小心,甚至略微壓着蟒袍,以免蹭掉了身邊的花葉。
畢竟這片雪花林,是梁帝的私人花園,連他也隻是代為照料的臣子,并沒有擅自處置的權利。
左賢王身後,是個年過古稀的老者,名為師道玉,是北梁蒼龍洞的掌門,十大宗師之一,又号‘北梁毒聖’,是左賢王請來壓陣的高人之一。
師道玉雖然被江湖人奉為毒聖,但毒藥和良藥都是藥,作用相反,但原理并無太大區别,其本身也算是北梁首屈一指的藥師,此時雙手負後走在左賢王身後,觀察着腳邊的花草:
“上次來雪湖林,老夫年不過十二,着實沒料到這輩子,還能看雪湖花再開一次。
按照往年的經驗,花期應該就在一月之内,這次的産量,倒是比上次多一些……”
左賢王李锏雖然年紀不小,但上次雪湖花開他顯然沒機會看到,守了雪湖林十幾年,這還是頭一次看見開花,對此回應道:
“西北王庭覆滅,南朝也安分,近些年未起大戰,本王日夜精心照料,收成好是必然。
目前尚未有消息傳出去,隻要熬到花期之時,把雪湖花順利采摘,本王這一關也就熬過去了。
”
師道玉自然知道雪湖花開的消息,如果傳出去會是什麼後果。
先不說江湖勢力會如何,大魏指定在邊關陳列重兵施壓,逼北梁分一杯羹。
畢竟雪湖花這東西,有和沒有是兩回事,誰也摸不準下一甲子會是什麼情況,就算皇帝自己不用,一國百姓那麼多人,總有急需的時候,女帝要是現在不勒索一票狠的,後人可就得被北梁卡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