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欺人太甚!
橋下池水中漂着一輪明月,幾個黑衙捕快站在橋頭,手按腰刀目不斜視。
華青芷坐在輪椅上,袖子裡握着胭脂盒,目光往湖心島上眺望,神色甯靜;而背後的丫鬟綠珠,則很是緊張,雙手扶着輪椅,一副見勢不對就推着小姐逃跑的架勢。
在等待不過片刻後,遠處閣樓裡傳來一聲吩咐:
“讓這位姑娘進來。
”
聲音柔媚,聽起來是個兇懷比較大的女人。
華青芷聞聲目露疑惑,而站在瞧見氣勢不俗的幾名黑衙捕快,卻如同見了鬼一般心中猛震,彼此眼神交流了下,頭都不敢回,連忙恭恭敬敬讓開了道路:
“姑娘請。
”
華青芷并未發現幾名黑衙捕快眼底那一抹諱莫如深,被慫包綠珠推着過了白石橋,來到了湖心島的閣樓前方。
擡眼打量,閣樓一層大廳亮着燈火,但沒有丫鬟仆役,隻有個身着火紅裙子的女人,站在中堂‘上善若水’的匾額舉目觀摩。
女人身材很高,幾乎是華青芷所見女子中最高的,也就比夜驚堂矮兩指,腰肢纖細臀兒卻很豐腴,配上一頭墨黑長發,整個人看起來就好似風月場中最紅的頭牌,不說上手把玩,光是看上幾眼,就能勾起男人欲念那種……
?
華青芷初看覺得這女子很色氣,以為是侍妾什麼的,但随着女子回頭露出臉頰,又微微愣了下——女子相貌天生柔媚,沒有任何鋒芒,卻不知為何氣勢很強,就和她奶奶華老夫人一樣,對她很慈祥和睦,但一個眼神就能把她娘吓得半天不敢說話……
華青芷感覺這紅衣女子應該不簡單,便在門前勉強起身,盈盈一禮:
“小女子華青芷,過來拜訪夜國公,姑娘是?
“
大魏女帝見這姑娘腿腳不方便,走出門來手指輕勾,如同拎着把竹椅子,把幾十斤的輪椅勾起來,放在了門内:
“我叫小钰,夜驚堂的屬下,姑娘不必多禮。
”
屬下……
華青芷不太相信,覺得這紅衣美人應該就是相好,她重新坐下誇贊道:
“小钰姑娘好武藝。
嗯……敢問夜公子現在何處?
”
大魏女帝見這姑娘迫不及待,心中暗暗搖頭,推着輪椅來到中堂前:
“他剛睡下,現在恐怕不方便見客,姑娘有急事?
”
華青芷肯定有,聽聞夜驚堂不便見客,猜測可能是毒發了,大魏朝廷不敢向外透漏,便從袖袍下取出一個胭脂盒:
“勞煩姑娘把這個送給夜公子,他現在應該很需要……”
?
大魏女帝看着胭脂盒,有點震驚于北梁女子的厚臉皮,但略微觀察又覺得不對,聯想到夜驚堂在祛毒的事情,猜到這姑娘是私自跑來送解藥的,心頭觀感倒是好了幾分。
大魏女帝把胭脂盒接過來,略微打量一眼,就吹了聲口哨:
“咻~”
“叽叽……”
在樓上的鳥鳥,很快從樓梯口飛了下來,落在了輪椅上。
華青芷瞧見飛出來這麼大一隻鳥,還驚了下,不過看清後,又眼前微亮:
“這雪鷹毛色好正。
”
“叽~”
鳥鳥聞言一百八十度轉頭,還微微探身,示意讓瘸子姐姐摸摸腦殼,算是獎勵。
華青芷很有禮數,自然沒有亂摸。
大魏女帝把胭脂盒遞出來,讓鳥鳥抓着送上樓,而後擡眼看向了中堂上方的匾額:
“方才聽夜大人說,姑娘是随使隊入京的燕京才女?
”
華青芷還在看着飛上樓的鳥鳥,聞言回過頭來,謙虛道:
“夜公子過獎了,我肚子裡這點墨水,哪裡比得上夜公子萬一。
”
大魏女帝面帶笑意:
“姑娘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年紀不過十六七,雖然在雲安不一定能名列前茅,但能在燕京被稱為才女,已經實屬不易,隻要用心鑽研,以後定能成為一代大儒。
”
?
華青芷作為北梁人,聽見這話自然是不開心了——在雲安沒法名列前茅的人,在燕京能稱才女,這不明說燕京文壇比雲安低一檔?
華青芷此行過來,就是為國争光的,哪怕不争強好勝,也不能讓南朝人看扁,被這紅衣女人當面說燕京不行,如何能忍?
當下還口道:
“姑娘理解差了,我自幼苦讀,才學不算高,但在這雲安,也就服夜公子一人,夜公子祖籍在西海諸部,算起來也是北方人,這雲安本地文人,嗯……目前确實沒遇能刮目相看的。
”
大魏女帝從來不敢微服私訪參加文會,隻敢在暗處偷偷看,此時逮住個落單的北梁才女,等的便是對方不服氣的機會,當下含笑道:
“哦?
姑娘年紀不大,口氣倒是挺狂,既如此,那我可得考考你了。
”
華青芷自然不慫:“小女子來雲安,本就是為了與人切磋交流,姑娘既然有興緻,我自然奉陪。
敢問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姑娘想考哪一樣?
”
大魏女帝站在輪椅旁,看向上方的匾額:
“姑娘可知,此匾乃何人所寫?
”
華青芷眼都沒擡,平靜回應:
“此匾筆法,神似書法四大家中的吳正源,但同工異曲風格略有不同;芙蓉園乃開國後修建,距今不過四十年,其間有此功底的人寥寥。
我猜測,此匾當是由時任宰相的李文公李先生,年輕時所寫,據說李先生當年号稱雲安四才子之首,其墨寶我有幸見過一次……”
“……?
”
大魏女帝眸子動了動,意識到好像踢上了城牆,不是能随便招惹的,便點頭稱贊道:
“夜大人的評價果然不假,姑娘确實是博學之人,方才是我理解差了。
”
華青芷莫名其妙被這紅衣女子找茬起頭,可不會就這麼算了,當下又道:
“來而不往非禮也。
姑娘既然給我出了考題,按規矩,我是不是也得給姑娘出一道?
”
大魏女帝知道玩出事兒了,單手負後稍作斟酌:
“我一介武夫,詩詞歌賦隻是略懂,敢問姑娘想考什麼?
”
華青芷示意門外的湖光月色:
“此地風景秀美,又恰逢月朗星稀,不如我與姑娘以此地風景為題,各賦詩一首,如何?
”
女帝雖然文采不出衆,但閱讀量極大,平日裡也喜歡在宮裡寫打油詩,面對這不算難的考題,倒也沒露出難色,來回踱步幾次後,開口道:
“湖水碧于天,清光照眼前。
誰知今夜月,還似舊時圓。
如何?
”
華青芷眼底閃過一抹贊許:
“姑娘出口成章,才學确實不低。
”
大魏女帝龍顔大悅,看向身旁的小才女:
“該姑娘了。
”
華青芷轉頭看向窗外,醞釀片刻後,不緊不慢道:
“虛室無人夜寂寥,有時風雨作蕭騷。
其中一片清涼月,表裡分明照玉毫。
”
大魏女帝覺得這打油詩水平和她差不了多少,彼此半斤八兩,不禁微微點頭:
“姑娘文采果然不俗。
”
“過獎。
”
華青芷切磋完後,也沒有久留,坐着輪椅轉身:
“天色已晚,小女子先告辭了。
”
大魏女帝自然沒挽留,把主仆二人送出門後,心滿意足回到了樓上。
閣樓二層。
夜驚堂站在樓梯口,和鳥鳥一起探頭暗中觀察,以免虎妞妞被吊着打,氣不過把人姑娘打死。
見兩人相安無事,夜驚堂也暗暗松了口氣,拿着胭脂盒,在樓梯上誇贊道:
“钰虎姑娘好文采,在我看來,和華小姐難分高下……”
“哼~”
大魏女帝在夜驚堂面前展現了下,還有點小得意,緩步走上樓梯,正想和夜驚堂繼續撩騷,但眉頭忽然一皺,意識到哪裡不對。
夜驚堂走在身側,見钰虎忽然皺眉,詢問道:
“怎麼了?
”
“……”
大魏女帝頓住腳步,玩世不恭的神色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森然殺氣!
向來風輕雲淡的柔媚臉頰,都罕見的黑了下來:
“虛室無人……有時風雨……她這是藏頭詩!
”
“嗯?
!
”
夜驚堂聞言一愣,略微回味……
好像還真是,為首四字連起來是‘虛、有、其、表’……
嘶!
!
夜驚堂心頭一震,暗道不妙,覺得華青芷這死丫頭怕是闖大禍了。
當面說虎妞妞虛有其表,虎妞妞還沒反應過來,高高興興把人送走,這不得把人氣死……
以钰虎姑娘的脾氣,要豈忍氣吞聲……
房間驟然死寂下來,連鳥鳥都縮了縮脖子,意識到了不對勁兒。
夜驚堂擡了擡手,想勸兩句,但他入京以來,頭一次見钰虎姑娘氣的臉色鐵青,還真不敢亂勸。
咚咚咚……
大魏女帝臉兒火辣辣的,在原地沉默一瞬後,就大步走向了放在桌案上的螭龍環首刀,看模樣是覺得丢了大人,想把知情者全滅口。
“诶?
!
”
夜驚堂驟然色變,連忙跑到桌子前,擡手勸阻:
“别别别,消氣消氣,文人切磋都這樣,動手就落了下乘……”
呼——
夜驚堂正說話間,忽見面前勁風驟起,繼而身後螭龍刀便閃過一線寒芒。
嗆啷——
鋒銳無雙的寶刀,在眼前劃過一道半弧。
刀鋒裹挾的浩瀚氣勁,幾乎被壓為一線,掃向房間側面。
飒——
擺在窗口的美人屏風,瞬間出現一條豎直黑線,而後後方窗戶四分五裂,破開了一個大洞。
轟隆——
潛藏體内的浩瀚氣勁,在瞬時之間全數傾瀉,夜色下的芙蓉池驟然響起一聲炸雷。
在湖心島周邊巡邏的黑衙捕快,隻見樓閣外的湖面,猝然從中炸開一條長槽,猶如狂龍墜地,湖水沖天而起,形成一道數十丈長的巨浪,幾乎瞬間遮蔽了湖對面的燈火樓閣,将芙蓉池一分為二,直接把幾名站的近的捕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而沿着湖畔折返的小姐丫鬟,措不及防之下,被飛濺的湖水灑了一身,驚的發出兩聲尖叫,腿腳不便的華青芷,硬是吓得跳了起來。
轟隆——
嘩啦啦啦——
漫天水花從高空灑下,發出暴雨般的密集聲響。
而原本還歌舞升平的芙蓉池,在一瞬間陷入死寂。
無論是學子官吏,還是南北兩朝潛藏的頂尖高手,都在同一時間陷入呆滞,顯然是被這排山倒海般的通天陣仗給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