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的這座邊境小城突逢大雨,這座建造時間超過五十年邊境小城城牆斑駁,矮小的城牆至今都還是用泥土所做,大風天氣便好似讓城中百姓覺得有一場沙塵暴,而大雨之中便顯得道路泥濘難行,當地官員實際上每一任都在向陳國國都的工部以及戶部遞折子,想要的便是撥調銀兩改造城牆以及城内道路,不過似乎銀兩數目實在不小,加上這麼一座小城又不是邊境重城,自然便不受都城那邊朝臣的重視。
因此折子遞上去了不少,回音寥寥。
今日這場秋雨起勢之後,很快便将這座小城的城牆打濕,然後便是城内那條主道開始變得難行,小姑娘顧緣拿着一大堆之前買得零嘴吃食,然後便實在是抽不出手來撐傘,要不是周宣策便在身旁,這小姑娘說不定便要成了落湯雞了。
周宣策這些日子越發覺得這小姑娘實在是有趣,同剛出學宮那會兒實在是不好同日而語。
走在泥濘不堪的主道上,周宣策步伐緩慢,顧緣則是皺着眉頭,每踏出一步都要糾結半天,很怕腳底一滑便摔一個狗吃屎,那樣她身上這身衣裳被沾滿了泥土還好說,可懷裡這麼一大堆吃食就真的可惜了。
這些東西可是她要去拿着報答李扶搖的救命之情的。
周宣策看着顧緣這麼一步步往前緩緩前移,實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便打趣笑道:“你這個丫頭,都是青絲境的修士了,怎麼走這麼個地方都要如此小心翼翼?
”
顧緣沒擡頭,嘟囔着嘴說道:“師叔,這走路怕跌倒和什麼境界修為可沒有什麼關系!
”
周宣策扯了扯嘴角,“怎麼沒有關系,你将靈府裡的氣機調用到腿部經脈中,自然而然便腳下便沉穩,想跌倒都難。
”
顧緣抽了抽鼻子,“才不要那麼麻煩。
”
周宣策無語凝噎。
對于這個疲懶性子的丫頭,他打不得罵不得,也不願意如此作為。
走了幾步之後,見顧緣仍舊是小心翼翼前行,周宣策歎了口氣,忽然問道:“顧緣丫頭,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的下一句是什麼?
”
顧緣頭也不擡,“是敏于事而慎于言啊。
”
周宣策笑着問道:“那你可知道這句話的意思?
”
顧緣擡起頭,就要說話,可忽然一看,前面的雨幕中卻發現有人撐着一把油紙傘擋在了主道上。
那人一身紅袍,臉龐則是被遮擋在傘面下,看不清楚。
周宣策忽然一把提起顧緣,将她放到一旁的街道屋檐下。
然後這位老先生轉身重新來到主道上。
兩人撐傘而立。
一身紅袍的那人默不作聲,也不前行或是後退,但即便是如此,也夠讓周宣策嚴陣以待。
世間修士還真沒他想得那麼少。
可周宣策想過了無數人可能會擋在他身前,也沒想過是眼前這一位。
山河之中雖說是以三教修士為主,但除去這之外的一些山野散修其實不少,并非所有山上修士都在三教門下,就比如眼前這位,同樣都是讀得聖賢書,同樣是儒教修士,但其不在任何一座學宮書院門下,也不曾在這麼些地方修行過,甚至這位紅袍男子當年還曾自立門戶,建立過一座魔教,就在延陵境内。
隻不過後來魔教被學宮出面踏平,門下弟子盡數誅殺,可這位魔教教主卻不知所蹤,學宮為了面子,對外宣稱這位教主已經伏誅,但實際上,并未完全探尋到這一位天資不輸學宮掌教的魔教教主蹤迹。
而這位教主倒也是知道處境,這五十來年之間便不曾現身過一次,一直藏匿的極好,周宣策曾見過他兩次。
第一次便是由他領着衆多儒教修士滅其道統的時候,那時候這位魔教教主才隻是個春秋境的修士而已,現如今,隻是隔着雨幕一觀,周宣策便可斷定,這位魔教的教主的境界遠勝當年。
春秋和登樓一境之隔,所隔的是千山萬海。
前者不過是山河之中的修為深厚的大修士而已,而後者則是真正有望登頂滄海的可造之材。
當年周宣策來到那座魔教的時候,這位魔教教主一樣一身紅袍,倒是一點都不像是一個無惡不作的大魔頭,反倒是和一般的讀書人其實沒什麼差别。
可現如今,光是遠遠一觀,便覺得這位魔教教主的氣息比起當年,強盛太多。
周宣策平靜開口說道:“原本老夫以為就算你還活着,也不會被他們鼓動,現如今來看,其實是老夫看錯你了,林紅燭!
”
林紅燭輕聲道:“我一不害你身後那位讀書種子,甚至在你死後,我仍舊願意帶着她去那處聖人遺迹,我與你之間的私仇卻是非報不可,沒有半分餘地。
”
周宣策收傘而立,冷笑道:“林紅燭,你當年僥幸逃脫,今日便有這麼自信一定能勝,當年的魔教餘孽是否還有活着的,為何不一起帶來?
”
林紅燭平靜往前走了幾步,緩緩說道:“魔教餘孽,不過是些不認同你們那幾位聖人所言道理的讀書人而已,哪裡談得上是錯,倒是你啊,和那幾位聖人也都不沾邊,偏偏還要出手打殺我們,不覺得有愧于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