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嵊最後的那句話,或許是在說許寂,或許又是在說自己。
許寂是他師父,他是李扶搖的師父。
陳嵊忽然覺得自己有點矯情。
李扶搖平靜道:“那也就說,我殺兩位師兄。
”
比一脈互殘還要更殘忍的,是同門相殘。
陳嵊看着李扶搖,喝着酒,言語裡沒有什麼情緒,“有人要殺你,你本來沒有犯錯,所以你做什麼都沒有錯,更不必傷心與愧疚。
我在很多年之前聽過一個故事,今天講給你聽聽,說是一架馬車的馬已經癫狂,停不下來了,在一處岔路口,馬車是要去左邊的,可左邊的路上有數個稚童,右邊的路上隻有一個,你若是駕車的那人,你會怎麼選?
”
李扶搖問道:“馬車原本是往左邊去的?
”
陳嵊點點頭。
李扶搖平淡道:“便随着他原本的路去便好。
”
陳嵊問道:“為何不去右邊,犧牲一個孩子,便可以救下很多個孩子。
”
李扶搖皺眉道:“那個孩子有錯?
”
陳嵊搖搖頭。
“既然沒有過錯,為何要犧牲他,救下其他幾個孩子,固然是一件好事,但為什麼非要拿無辜的那個孩子作為犧牲?
”
陳嵊笑了,“真當你站在某個地方,進行選擇的時候,你或許不會這麼想。
”
李扶搖兇口有些悶,喝了口酒。
陳嵊低聲道:“世間有很多身不由己,我雖然很不想在未來某一天看到你在青槐和另外的事物上做出選擇,但似乎那一日,終将會到來,除非你這一輩子都成不了滄海。
”
“我以前收你為徒,從未想過你會在有朝一日走進滄海,因為你的資質不像我這般好,可沒有想到,你的運氣實在太好,走的比那些天資出衆的年輕人還要快上幾步,我甚至覺得你過個十幾二十年,便要趕上葉笙歌,隻是以往我們這條路,說滿是荊棘,隻是劍道難行,可現如今的世間,無人願意我們好,于是便更難了。
”
陳嵊這番話很實誠,裡面的意思也很直接,這和之前李扶搖見過的陳嵊完全不同,沒有任何一點相同。
以前在他面前的陳嵊,一向不正經,那些心裡話也不會講出來給李扶搖聽。
但實際上他見陳嵊的次數,現在才隻是第三次。
第一次他收了他做徒弟,第二次他在北海,李扶搖給他帶了話。
第三次,兩個人在這座酒肆說了這些東西。
這對師徒,其實是有些奇怪的。
陳嵊平靜道:“你還年輕,倒是可以由着性子來做些什麼的。
”
這句話是收尾,便是對這個故事及其衍生出來的結束之語。
李扶搖再喝了一口酒,然後說道:“我在北海的某條江底進入了某個洞府,洞府裡有兩道殘魂,一位是萬尺,一位是柳巷劍仙,我在那裡破境,但我的身體出了些問題,想請師父看看。
”
陳嵊皺了皺眉頭,倒是有些驚奇于李扶搖的運氣,這家夥連柳巷那樣的人物殘魂都能見到,不知道運氣要多好。
要知道那位劍仙可是被公認為的六千年前的第一人。
陳嵊伸出手,一股劍氣從李扶搖的手臂進入經脈,開始漸漸去遊走周身,半刻鐘之後,他收回劍氣,神情古怪,“你的身體有個缺口。
”
這是他得出的結論。
隻是李扶搖有些無奈,這個問題他早已經知道了。
陳嵊又說道:“好像沒有什麼問題,缺口極小,劍氣即便要從那個地方流逝,也是極少的量。
”
李扶搖說道:“我學了萬尺劍仙的禦劍法門,演化靈府,一運行法門,便顯得極難,讓我走得很慢。
”
這才是問題的根本所在。
陳嵊皺眉,“萬尺的禦劍法門?
”
作為劍士,在翻看那些記載着曆代劍仙的冊子時候,會驚奇于柳巷的絕世之姿,對于堪比柳巷的萬尺,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太淺的認知。
萬尺是當年被公認的禦劍最多的劍仙。
而且每一柄都威力極大。
這位劍仙的禦劍法門,自然是不錯的東西。
李扶搖低聲對陳嵊說出那篇禦劍法門,以及在上面同時記載的禦劍之法。
前後兩個禦劍,并不一樣。
陳嵊恍然大悟,“原來你禦劍,是在這上面學的。
”
李扶搖微笑着看着他。
自己的這個師父,似乎又要開始不正經了。
陳嵊收斂心神,開始想了想那篇禦劍法門,然後笃定道:“這應當不是自身出了問題,而是這道法門刻意為之,恐怕便是為了讓你在演化第一座靈府的時候,多花費些心力也就是說,他那些僞本命劍中,第一柄定然是最為重要的一柄。
”
李扶搖皺眉道:“那便是說,演化第一座靈府,便要難上加難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