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夜空中落下來,此刻雷池已經沒有了蹤迹,隻剩下李扶搖和葉笙歌。
葉笙歌抱着李扶搖走回到院子裡,院門自己便關了,李扶搖這才吐出一口鮮皿,那柄尋仙劍此刻在袖中已經沒有了動靜。
葉笙歌随口問道:“雷池裡威勢如何?
”
她沒有問李扶搖傷有多重,而是問了雷池裡的事情,問了那裡面的事情,便算是問了很多别的事情。
“也就是一位春秋修士與我厮殺一般,很難說有多大威力。
”
李扶搖有些輕描淡寫,但是身上卻有極重的傷勢,葉笙歌拿出一顆丹藥給他吃下,然後将他放到了門檻上。
不是他不想将他放在屋檐下的竹椅上,而是因為這裡有個人。
“林紅燭?
”
對于這位魔教教主,李扶搖見過不止一次,自然十分熟悉,接下來,李扶搖便注意到了院子裡的情形。
那個少年的無頭屍身正在院子當中。
“那人名為裴綠水,綠水書院的老祖宗,當年絞滅魔教之前,他就在那魔教之主,和林紅燭仇怨很大,所以今天死了。
”
很多人都有仇人,但是林紅燭的仇人應該是特殊的才對,所以裴綠水和他有深仇大恨,所以他理所應當現在已經死去了。
李扶搖看着那具屍體,不用怎麼多說都應該知道這件事情絕對不會是因為裴綠水想要殺林紅燭來到這裡,而是裴綠水想要殺葉笙歌來到這裡,而恰巧又被林紅燭碰見了,或許說不上恰巧,但不管如何,都已經死了。
而林紅燭受了重傷,也是為了救下葉笙歌,所以現在林紅燭躺在竹椅上,李扶搖隻能坐在門檻上。
李扶搖揉了揉兇口,想着之前的驚險一戰,想了想,很快便問道:“我們什麼時候去佛土?
”
葉笙歌挑了挑眉,“再看一次雪好了。
”
再看一次雪就是今年的冬天結束。
……
……
林紅燭在屋檐下趟了差不多兩個月,一直到秋末才醒過來,他是登樓修士,一般不會受傷,可是一當受了傷之後,便極難痊愈,這一次的傷勢很重,在這裡躺了兩個月之後,他睜開眼睛,看了一眼還在屋檐下坐着的李扶搖,沒有說話,隻是一頭白發有些飛舞。
他沒有和李扶搖交談的想法,所以很快便站起身,然後走出了小院,沒有給葉笙歌打招呼,也沒有給李扶搖打招呼。
一句話都沒有說。
李扶搖揉着臉頰,等到這位魔教教主離開之後,他努力的爬到那竹椅上,然後很舒适的哼了一聲,很快便又倒頭睡去。
他的傷勢比林紅燭好不了多少,兩個月前葉笙歌說的那句話,便是考慮了要治傷的李扶搖傷勢的。
要不是考慮傷勢,葉笙歌恐怕在當夜便要離開。
這兩個月内,葉笙歌沒有出過門,也再沒有人敢來打擾她,這是難得的平靜日子。
葉笙歌這是這兩個月來,林紅燭一直沉睡,李扶搖偶爾醒來,都沒有和她說上幾句話,這讓她有些無聊。
隻是像是她這樣的修士,早已經習慣了獨自修行,隻是這些日子和李扶搖待得太久了,讓她有些不習慣了而已,倒也不是大事。
林紅燭離開的時候是秋末,李扶搖躺上竹椅的日子也是這一天,這一天對于秋風鎮來說很平凡,但是對于别的地方來說,便不是如此。
首先是洛陽城,從夏末開始,這座延陵王朝的帝都裡便一直在做些事情,準确來說,那是那位身在皇宮裡的延陵皇帝在做的事情。
而短短三月過後,這件事便成了。
從很久之前開始,那位延陵皇帝便在開始清理朝堂裡和學宮有關系官員,之前已經很有成效,但這些東西本來就算是根深蒂固了,怎麼會是這一年半載就能清理完全的,但是誰也不知道,那位延陵皇帝竟然藏了後手,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得到了那些和學宮有着連續大大小小官員名單,上至帝都,下到偏遠小縣。
幾乎全部都有,一個不剩。
因此這三個月,便是那位皇帝陛下雷厲風行開始清掃朝堂的日子。
這期間學宮多次派人與其交涉,都遭到那位延陵皇帝的拒絕,于是在秋末的時候,又有一支學宮使團入了洛陽城。
過去的好些年裡,學宮從來沒有如此行事過,這是第一次,雖然不知道是不是最後一次,但既然是開了先例,隻怕學宮的确是要做出改變了。
隻是不知道最後的結果會是怎樣罷了。
蘇夜在那學宮使團來到洛陽城的時候,自己便回到了學宮,又到了那座破茅屋之前。
茅屋裡的老先生脾氣一直都不好,但是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麼,要溫和太多,蘇夜和他說話的時候,老先生竟然全程沒有吐出一個髒字。
等到蘇夜閉上嘴巴,開始微笑的看着自家先生的時候,老先生才歎了口氣。
不知道是在感歎什麼。
“先生既然做出了決斷,那便去做,為何又在猶豫了?
”
蘇夜看着老先生的額頭,想着當初求學的時候,和師兄弟們便說過先生的額頭太寬廣,這個人一定是肚量極大的,可誰知道,這句話被老先生聽去之後,當即老先生便生氣了,很快便讓他們都領到了戒尺。
隻是打完戒尺之後,很多師兄弟都在念叨先生的不好,唯獨蘇夜,隻是想着這件事,還笑出了聲來。
那個時候被自家先生瞧見,就這也稀裡糊塗的成為了先生的學生,之後的很多年裡,便一直在自己先生身邊讀書修行,直到後來先生和雲端的罵戰開始,先生錯了,不知道先生是不是錯了,但最後所有人都說他錯了。
反正之後的先生,脾氣便更差了,在這間破茅屋裡,一待便是百年。
直到如今。
老先生自從進入這破茅屋到現在,第一次很認真的開口說道:“蘇夜,你能入雲,先生我也能入雲,但是先生我入雲之後,你之後入雲便沒有這麼簡單了,可先生有些話,一直都想給雲端的那些人說說,隻是一直未能成行。
”
說到這裡,他沉默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這些話你代先生我去說,其實也是一樣的。
”
他和蘇夜誰先入雲這件事,真不是簡單的先後而已,此刻儒教雲
端的聖人本來便剩下不多了,此刻不管是哪一位儒教修士入雲,都會得到聖人相助的,可是過了如今的這個日子,便不一樣了,所以此刻入雲,正是最好時間。
若是此刻不入雲,之後很難了。
蘇夜笑道:“學生在人間還有牽挂,先生既然有話想說,那肯定是憋不住了,那去說說吧。
”
“都憋了這好些年了,怎麼憋不了?
”
老先生搖搖頭,輕聲說道:“你入雲或比先生我的作用要大好些。
”
蘇夜再次微笑道:“先生也不用推脫,入雲便是,之後學生還需先生幫忙。
”
老先生皺眉道:“蘇夜,你當真要放棄這個天大的好機會?
”
蘇夜想起一事,“之前我見過梁亦,他似乎便要入雲了,學生和他一番交談,其中有一句話說是此刻入雲和以後入雲有何不同,若有不同,到時候來說說。
”
說完這句話,蘇夜往後退了幾步,幾乎便要走到茅屋的門口處,他站在那裡,對着老先生認真行禮說道:“學生蘇夜,懇請先生入雲!
”
……
……
延陵王朝引發關于山上修士的小冊子,傳到了梁溪境内,這東西不知道為何,一時之間便成了緊俏東西,那梁溪王朝不許這樣的東西在民間流傳,可是在黑市裡,這冊子卻是供不應求。
即便上面由朝廷,有王法,但是在王法之下,有很多人都在去做他們想做的事情。
人間多亂,真不是胡說的。
……
……
秋風鎮下起雪的時候,李扶搖身上蓋了一件很厚實的襖子,葉笙歌已經自己做了一把新的竹椅,隻是她一直都不太習慣,仍舊想着李扶搖的那一把。
“我覺得這場雪其實沒什麼好的,更以前的雪比起來,好像真是要差出不少來着。
”
李扶搖偶爾睜眼,就看到了這一場大雪,下意識的就和去年的那場大雪來做了比較,隻是說的都是廢話而已。
葉笙歌沒有怎麼說話,隻是指着那棵桃花樹。
李扶搖知道葉笙喜歡桃花,但也沒有想過,這個時候她就又種下一棵了。
“我們走之後,指不定那些人會把這棵桃樹給你砍掉。
”
雖然這樣說話有些不對,但是李扶搖還是直白說了話。
葉笙歌默不作聲,要想保全這棵桃花樹的手段很多,隻是看她願不願意做而已。
她想了想,這才問道:“入春秋便招來雷劫,你這條路走得好像是有點困難。
”
李扶搖無奈一笑,“等入登樓的時候,可能要被這天地搞死。
”
葉笙歌看着那場看着沒有停下的大雪,忽然感歎道:“很多年前,覺着滄海在遠處,我在這邊,要很久才能看到它,可這些年過去,便覺得其實不遠了,他在那邊不假,我在這邊,也能很快見到它。
”
葉笙歌修道不長便已經春秋,實際上距離滄海的确已經不遠了。
李扶搖吐了口寒氣,說道:“這事情我覺得還是有點遠。
”
葉笙歌沒說話,隻是看了他一眼。
兩個人又對着這場大雪沉默下去,不知道該說什麼的兩個人,就這樣看着這場大雪,李扶搖看到一半,精神便不太好了,他眼睛很快便閉上,又陷入了沉睡,隻是這一次,他的腦袋是靠在葉笙歌肩膀上的。
葉笙歌感受到了,沒有把他推開,隻是伸手替他攏了攏蓋在身上的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