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個中年男人被一劍攪碎所有生機,那尊高大數丈的法相也随即破滅消失。
白色的妖丹滾落在地,緩緩滾到李扶搖的腳邊。
李扶搖震驚的看着遠處半空那個提劍的女子。
女子身上有着一左一右兩個窟窿,看着光景慘淡不已。
可詭異的是,雖然有兩個窟窿,但是女子身上卻沒有半點鮮皿流淌。
李扶搖雖然并未受傷,但是那一劍從他手裡揮出去,僅是一劍餘韻便讓他五髒六腑都震蕩不堪,演化出來那座靈府更是出現了絲絲裂痕,要重新修複想來還是得花不少時間才行。
相比較起來,一條性命和這點苦痛,李扶搖更願意在意前者。
臉色蒼白的李扶搖看着遠處的女子,動了動嘴唇,喊道:“前輩……”
那個女子看不出年齡,但有這般境界,能夠這麼快斬殺一位登樓境妖修,肯定得比自己要年長許多。
喊一聲前輩,應當是不錯的吧?
可誰知道,在李扶搖這句前輩喊出來的同時,那女子便轉過頭來看了李扶搖一眼,皺眉冷笑道:“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
”
李扶搖一時之間啞口無言,心裡有些莫名其妙,喊一聲前輩怎麼了,我又沒做錯啥事,要不是剛才這女子還救過他一命,依着李扶搖的脾氣肯定扭頭就走了。
隻是現如今不僅走不了,而且也不能走。
那女子應當受傷很重,李扶搖至少得看看之後能不能照拂一二,他算不上什麼老好人,但是有恩自然是要報的。
女子冷漠道:“轉過頭去。
”
李扶搖後知後覺,才有些慌張的轉過頭去。
片刻之後,女子落到地面,拿出衣衫換好,這一次是一套月白色的長衫,在領口處繡着一柄小劍,衣袂處繡着金線,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女子身材本就修長,隻是兇前風景并不壯闊,可也就是這樣,才平添了好些英氣。
走過數步,女子轉而看向那數柄劍。
視線停留在某一柄劍上,眼神複雜。
她看向李扶搖,開口說道:“我那一劍,比起來朝青秋的那道劍意,如何?
”
李扶搖轉過頭,看了一眼女子裝扮,有短暫失神,回神之後,聽着這女子問這個問題,也隻是苦笑無語。
這他娘的怎麼回答,朝劍仙随意一劍,便能斬殺一位登樓,您老人家這麼凄慘才讓一位登樓斃命,這孰輕孰重,不用多說吧?
女子忽然冷笑道:“你覺得我老?
”
李扶搖瞪大眼睛,顧不得什麼,有些不可置信的說道:“前輩知道我在想些什麼?
”
女子漠然無語。
李扶搖尴尬笑了笑,“前輩在登樓裡,固然是一位極其厲害的劍士,隻是朝劍仙已經進入滄海……”
女子冷然一笑,不知道想到了什麼。
李扶搖不知道說些什麼,就這樣沉默不語,隻是腦海裡開始回顧之前那一戰,并未再生出其他想法。
當然,這要是生出了,自然是要被看出來的。
李扶搖看着那女子沒有什麼重傷的樣子,便不再操心,坐下之後開始打坐,恢複靈府劍氣。
女子看了一眼李扶搖身側某處,皺眉道:“你竟然不是劍山弟子,許寂那家夥還真舍得把劍玉都給了你。
”
李扶搖自從懸劍開始,幾乎所有見過他出劍的修士,都認為他就是劍山弟子,畢竟在劍士一脈凋零的今天,若是有劍士在世間行走,難以不和劍山聯系起來,隻是李扶搖雖然是陳嵊的徒弟,要喊老祖宗許寂一聲師爺,要叫吳山河的師兄。
和劍山的關系實在是不能不算緊密。
但實際上他還真不是劍山弟子。
當年師叔謝陸的有心無意,讓他在天黑之前沒有登上劍山山頂,從而沒有能成為劍山弟子,後來撐着老祖宗給的燈籠下山,就在劍山腳下練劍,實際上他的待遇已經算是比絕大部分劍山弟子還要好了,隻是許寂和謝陸存有私心,不讓他成為劍山弟子,許寂之前便隻是一心想要李扶搖好好看看人間,練劍不為外物所累。
最後贈送劍玉的想法,大概也不是想着讓李扶搖以後在劍山有難的時候施加援手,更大概率是想讓李扶搖練劍的速度快一點罷了。
最後已經是将死之人的許寂,所求真的已經沒有了半分功利性了。
女子随口一言,讓李扶搖睜開眼睛,有些失神。
劍玉一直被他放得很好,一直懸在腰間,從未拿出來過,自然不可能被人看到,女子能夠知道他有劍玉,自然是對劍山極其熟悉之人才是。
會不會是師父陳嵊的師姐師妹的說法?
可真要是師父的師姐師妹,陳嵊不至于絕口不提啊。
李扶搖頭亂如麻,幹脆不再說話。
女子走過兩步,伸手在李扶搖身側一拉,憑空将他放在儲物法器的一壺酒拿出來握在手上。
這讓李扶搖又一次目瞪口呆。
這到底是個什麼妖怪?
!
女子沒有去理會李扶搖的想法,隻是坐在一截樹樁上,喝着李扶搖從那城門口老修士手裡買來的寡淡酒水。
神情平淡,看不出滿意與否。
李扶搖默默的拿出來一壺酒,小口小口喝着。
這趟南下,他到底是比之前要多喝了許多酒了。
喝着酒,李扶搖小心翼翼說着話,最開始是表達着謝意,最後才是開口說這一些閑話。
女子自顧自喝酒,沒有絲毫想要搭話的心思。
李扶搖最後說起了那幾柄劍,十裡明月,高樓草漸青。
其實這幾柄劍裡,也就隻有十裡和明月兩柄李扶搖知道一些事情,高樓和草漸青這兩柄劍,李扶搖一點東西都不知道。
女子忽然開口說道:“那柄劍,我認識。
”
李扶搖下意識去看女子身側的佩劍。
哪一柄?
女子一臉眷念,輕聲道:“魏春至都不在了,誰還知道春至草漸青呢?
”
聲音輕柔,像是一個在等着丈夫歸家的女子與旁人談起自家丈夫。
言語之中的驕傲,言語之中的思念,就是這一句話裡,便顯露無疑。
李扶搖看向那柄草漸青,想起之前女子遭受的重傷。
他拿起草漸青,遞給女子,輕聲道:“前輩可要将它帶走?
”
女子笑道:“魏春至都不在了,我帶着它又有什麼意義呢?
”
李扶搖默然無語,隻是大緻猜到了這位女子的身份應當和草漸青的劍主十分緊密,或許她便是那位魏春至的妻子也說不準。
李扶搖喝了口酒,輕聲說道:“前輩講講魏前輩吧?
”
女子仰頭喝着酒,平靜道:“你真想聽?
”
李扶搖點點頭。
世間的故事大多老套,并無新意。
隻是故事裡的情意卻不見得相同。
愛恨情仇,說是太過普遍,是因為人人皆有,隻是說特殊,又是說每一個人的都不同罷了。
就像當年李扶搖在白魚鎮說書的時候,故事裡的那些人,其實抛開姓名,故事都大緻相同,他其實也不願意這般講故事,可是那些酒客愛聽,也聽不進别的東西,他能怎麼辦?
還不是隻能順着心意。
畢竟他需要說書過活。
那些他自己編的,覺得有趣的故事,也隻能當做一日說書結束的添頭提上幾句,可喜歡的也不多。
那是李扶搖第一次覺得世道挺不好的時候。
……
……
女子低頭拿過那柄草漸青,緩緩伸手握住,竟然就隻是握住,這柄劍便開始微微顫鳴,劍氣沖霄。
隻是裡面的劍氣,讓李扶搖一怔。
明顯這是兩道劍氣相互交錯。
其中一股和這女子無比相似。
另外一股,則要淩厲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