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就是夏日,下過一場雨便算了,可是卻下了一場大雪,這讓許多百姓都覺得,八成是那些山上修士又鬧出什麼大的動靜了。
他們現在已經不是當初,知道這人間的種種事端,絕對不是一樁樁一件件都和這天地本身有關系,大多數都是那一些個動辄便能去雲海裡鬧出來的。
就像是每一位滄海修士,離開人間的時候,人間便會下上一場皿雨。
隻是在這麼個夏日下雪,仍舊還是讓那些孩子都開心不少,一年到頭,隻有冬日才能打雪仗,過了冬,便要等上整整一年。
這一年中,自然免不得會思念打雪仗的時候,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讓孩子們很開心,于是他們便打了一場雪仗。
嶽陽郡,距離慶州府不遠,慶州府的火鍋傳遍出去,最先到的地方,便是嶽陽郡。
這裡的風土人情和慶州府很是相似,吃得東西都是偏辣,但是生活習俗卻有些偏向都州府,走在長街上,總是能聽到許多聲響,這裡的茶館和牌館一樣多。
在嶽陽郡城的最東邊,一座廢棄的小院裡,有幾個孩子正彎腰在雪地裡用手将那些白雪揉成雪團,然後放入身旁的竹簍裡。
打雪仗既然是要盡興,那就不能一個一個的砸,這樣先弄出一竹簍,到時候打起來,那才過瘾。
一個一身衣物都是補丁的孩子吹了吹自己已經凍得通紅的小手,轉頭對着遠處某個孩子說了些什麼,然後很快便響起此起彼落的笑聲。
很是熱鬧和歡樂。
約莫半刻鐘之後,這一場雪仗正式開始,那些雪團在這裡飛過去飛過來,時不時的落到某個孩子的身上,卻不會有什麼吃痛的聲音傳出,隻有笑聲和鼓勁的聲音。
咻咻咻。
有一個雪團落到了院子外的小巷裡,正好砸在了一個青衫年輕人的頭上,雪團散開,那個腰間懸劍的年輕人卻是笑了起來。
遠處站着一個穿着道袍的中年道人,立于小巷盡頭,看着這個懸劍的青衫年輕人。
青衫年輕人擡起頭,目光便正好對上那位看起來沒有什麼特别的中年道人的視線。
兩個人對視一眼,便都移開視線,卻也是都沒有說話。
隻是這一瞬間,小巷裡的風雪盡數不得入。
那個中年道人看了一眼青衫年輕人腰間懸着的那一柄劍,緩緩說道:“當初你破境,笙歌要走了那柄劍,其實本該是你自己來找我的。
”
青衫年輕人笑道:“之前沒資格,現在葉聖是要出手看看?
”
葉聖直白道:“李扶搖,你現在這個樣子,即便是鑄了一柄劍,仍舊不是我的敵手,我來找你,不是為了殺你,隻是想問你一件事。
”
李扶搖扯着嘴角,小聲道:“葉聖要殺我,那也不容易。
”
葉聖神情不變,開門見山說道:“依着朝青秋那個性子的,在秋風鎮,他本來就有能力留下幾位聖人,卻什麼都沒做,是為了什麼?
”
葉聖這樣的人,通過朝青秋做的那些事情,自然就能推論出很多事情來,隻是有些事情,他不太清楚,所以想要來求證。
他早已經發現,自從老儒生重新出現在雲端之後,這個人間正在發生一些以往沒有發生過的事情,所以之前老儒生說要打開天幕,他沒有應下來。
開啟大戰一事,他倒是沒有太多想法,妖族和人族都不願意打,這本來就在意料之中,因為沒有誰願意就這樣去死,但是朝青秋也不打,葉修靜才真的是有些摸不着頭腦了。
李扶搖問道:“葉聖既然想要知道這些事情,為何不親自去問朝劍仙?
”
葉聖看着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是眼裡好像是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
要是問朝青秋都能問出來些什麼,這人間的事情,便沒有什麼不好處理的了。
“笙歌去見過朝青秋,她知道些東西。
”
說這句話的時候,葉聖看着李扶搖,發現李扶搖微微蹙眉,便知道自己說對了。
李扶搖看着這位聖人,時刻小心,一身劍氣已經湧入兇間,葉聖畢竟是道門第一人,之前境界便已經很高了,在朝青秋沒有重新成為滄海修士的時候,整個人間也就隻有老儒生能真正和葉聖一戰了。
“李扶搖,百年滄海,這樣的事情發生在現在,怎麼看都不正常,更何況你李扶搖不過中等資質,有些事情,不說我也能猜到。
”
葉聖還是那麼淡然。
李扶搖卻有些認真的說道:“葉聖認為,六千年前的賬該不該算?
”
作為道門教主,葉聖自然知道六千年前發生了些什麼,那本來是陳谷子爛芝麻的事情,隻要劍士一脈繼續衰落下去,就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把它翻出來,即便是翻出來又如何?
難不成還有人能夠對他們做些什麼?
可是現如今的光景,可是劍士一脈,絲毫不遜色道門或者儒教了。
劍士一脈要是接下來的布置是要他們還債的話,這些個事情,有夠他頭疼的。
老儒生要離開人間,聖人們也想離開人間,劍仙們要算賬……
妖族在北面虎視眈眈。
“這種事情,不該你去想。
”
葉聖看着天幕說道:“朝青秋要是真想算賬,不會是如今的光景。
”
這句話的言下之意,倒是簡單明了。
沒有朝青秋,即便是劍仙們都齊心協力,一樣不會那麼容易便得到他們想要得到的結果。
李扶搖臉色有些難看,但瞬間便恢複正常,他看着葉聖,笑着說道:“說不定以後有一天,我能行。
”
對道門的恩怨,都擺在了天外之後,他李扶搖即便想要算賬,也要等那件事過去才是。
隻是那件事過去之後,他還在不在人間,難得說。
葉聖在大雪中往前走了一步,雖無殺意,但是也讓李扶搖感受到了十分大的壓力。
腰間那柄紅塵劍微微顫鳴,異常興奮。
鑄劍之後,尚未有一戰。
隻是這第一戰便選擇這位道門聖人,隻怕是有些兇險。
葉聖瞥了他一眼,輕描淡寫說道:“想和我一戰,你還沒這個資格。
”
話音未散,這位聖人便已經化作了一道金光散去。
李扶搖立于原地,揉了揉額頭,看着天幕,這一趟離開劍山,尚未急着去妖土,而是來了這裡,本來就沒有任何人知曉。
要是葉聖非要一戰,李扶搖不會有援手。
隻是他也不知道那位聖人是怎麼找到他的。
他想了想,還是沒有想清楚,便轉身朝着那座破敗小院走去,來到院門,正好有一個雪團從院子裡飛出來,他伸手抓住,然後看着院子裡的那些孩子。
那些孩子正驚異于這個突然出現的青衫年輕人,卻很快便看到那個年輕人伸手朝着他們扔出了那個雪團。
扔出這個雪團之後,青衫年輕人看着遠處,摸着腰間的劍柄。
那個被砸中腦袋的孩子沒有半點生氣,也沒有哭出聲,反倒是直勾勾的看着李扶搖腰間懸着的劍。
李扶搖一屁股坐在門檻上,笑着問道:“誰想看?
”
說着話,他便解下那柄劍,放在膝上,笑意不減。
幾個孩子互相看了一眼,丢了手裡的竹簍,便跑着過來,幾個孩子圍在李扶搖身前,都看着那柄劍。
那可是劍哎。
嶽陽郡裡有說書先生,對于那些仗劍行走江湖的大俠,故事不知道說過多少了,可說就是說,沒有一個人看到過嶽陽郡有大俠出現。
就連郡裡的鐵匠鋪,都不鑄劍的。
看見這傳說中的劍,是頭一次。
一個膽大的孩子看着李扶搖問道:“大哥哥,我能摸摸嗎?
”
李扶搖伸手斂去劍身上的劍氣,笑着點頭。
那個膽大的孩子在衣衫上擦了擦已經凍得通紅的手,這才小心翼翼的用雙手抱起那柄叫做紅塵的劍。
然後很快,便有别的孩子伸手來摸。
這樣下去,便是人人都已經摸過了。
最後有人問道:“我們可以看看裡面嗎?
”
李扶搖隻是點頭。
然後接下來的半個時辰裡,所有孩子都想着去試試拔出那柄紅塵,但是沒有一個人當真能夠拔出來。
在青竹劍鞘裡的那柄劍,紋絲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