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個人出現,海面的浪停了,北海重新安靜下來。
懸劍老人捂着兇口盤坐在海邊,開始恢複自己體内的劍氣。
孟晉提着劍,劍氣依舊在身前環繞,但是看着那個人,卻再生不出半點戰意,他是登樓境的劍士,這人間修士,按理來說,不管能不能應對,應當對他都沒有什麼威脅才是,可是眼前這一位,又哪裡是什麼人間修士。
明明就是在雲端高坐的聖人!
那位身側都是金光的道人負手而立,隻是漠然看着孟晉,并不多言,可就是這樣站着,孟晉便能感受到一股浩瀚如滄海的強大氣息,如果他不是登樓巅峰的劍士,隻怕是連站都站不穩。
孟晉一張老臉上的褶皺好像被一陣風吹得微微發抖,就像是湖面起漣漪,雪白的長劍在他手裡,倒映着天光。
孟晉艱難的開口說道:“原來是聖人駕臨,有失遠迎。
”
雖說艱難,但聲音平淡。
孟晉再怎麼說也曾經是劍山掌教,是這個人間最強的修士之一,怎麼可能如同普通修士一般。
那位聖人看着孟晉,漠然道:“你可知道我是誰?
”
洛陽城一戰,整個雲端總共有三位聖人隕落,兩位道門聖人,一位儒教聖人,這位既然是道人裝扮,那自然就是剩下的幾位道門聖人之一。
剩下的四位道門聖人,葉聖一直深居簡出,甯聖和陳聖在雲端一戰已經重傷,現在還能出現在人間的道門聖人,除去那位在大戰中沒有怎麼顯身的趙聖之外,還能有誰?
孟晉不知道雲端那場大戰的細節,但是他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在雲端大戰之後,人間格局會有變化,隻是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位聖人走下雲端,沒有去别的地方,就來到了他的身前,而且看樣子,便是要對他做些什麼。
孟晉神情漠然,他已經在北海待了幾百年,一直都很平靜,不僅不敢顯露身份,更是從不與人起争執,今日要暴起殺人,也隻是想着身份暴露,殺了人之後,他便能離開北海,去往别的地方,繼續這樣安然的活着。
他早已經不是當初的那位劍山掌教,沒有什麼别的事情想做,他隻想這樣活着,等到最後那些年,他或許才會想着能不能破開登樓,去滄海看看。
當然去滄海,也不是為了别的什麼,就是單純的為了多活幾年,很多年前,朝青秋來北海見過他,看着他這個樣子,并沒有做什麼,隻是問了些事情,然後便離開了,但是那個時候,他就已經覺得孟晉是一條老狗了。
徒有這麼一身修為,但隻想着活着,别的什麼都不想做,這自然就隻是一條老狗。
孟晉提劍而立,看着眼前這位聖人,沉默不語。
他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來做什麼。
趙聖看着孟晉,平靜開口說道:“孟晉,放着好好的劍山掌教不做,非要在北海活得像是一條老狗,你圖的是什麼?
”
孟晉沒有說話,他隻是看着在遠處的那個懸劍老人,然後才說道:“做一條老狗又如何,總不至于變成了一條走狗。
”
老狗和走狗都是狗,但差别是很大的。
走狗要供人驅使,要為主人做很多事情,任勞任怨,隻能搖尾乞憐,但老狗卻能安穩的活着,即便是不被人喜歡,但總歸是能安穩活着的,孟晉願意去做一條老狗,但不太喜歡做走狗,尤其是做聖人的走狗,那或許是他輩子除去死亡之外,最不能接受的事情。
趙聖說道:“不做走狗就隻能做死狗,我知道你明白該怎麼選。
”
孟晉提着劍,站在海邊,有海風吹着他的頭發,他看着這位聖人,神情有些古怪,然後變得有些堅毅,他看着這位聖人說道:“我不願意做一條走狗,更加不願意成為一條死狗,但是我最喜歡做一條老狗,今日趙聖人要讓我去做走狗,我自然不會這麼簡單便答應,我想試試我的劍是否能夠讓趙聖人改變想法。
”
到了如今,孟晉自然是知道了這位聖人的身份。
趙聖看着孟晉,眼神漠然至極,“蝼蟻向天舉劍,我不知道有什麼意義,你即便半步滄海,也是一隻大點的蝼蟻而已,怎麼會有半分勝算?
”
孟晉微微一笑,“既然趙聖人需要我做一條走狗,那自然是不會想着這麼快就把我變成一條死狗的,那既然如此,何不趁着這個機會戰上一場。
”
孟晉即便是做了很多年的老狗,但是他依然是這個人間難得的聰明人,洞察局勢,這種事情,向來都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趙聖不再說話,隻是冷漠的看着孟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