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正其曲直,原始而求其端,則刑禮之用判然離矣。
”————————【駁複仇議】
“你是廷尉,他不過一介廷尉正,你如何管不住他?
”楊沛曾在河東奉诏治獄,鐵面無私,株連豪強無數,河東人至今聞名震懼。
入朝以後也是嚴正執法,豪右見之辄避,楊沛的名氣董承也是聽過的,所以他不敢直接與楊沛對質,索性将事情推給好欺負的法衍:“你若管束不住,即是他藐視上官,或是你治下庸懦,我都要參劾!
”
法衍心裡一驚,他此時腹部隐隐作痛,不便再言,隻好唯唯請罪告退。
董承見他低聲下氣的樣子,冷硬的面色也随之好了些。
法衍忍着身體不适,回到廷尉府後先是将廷尉正楊沛請了來,楊沛對這個照顧、提攜過他的上官也是極為尊重,隻是聽到法衍所請的事後,他仍是堅守原則:
“此案或有冤屈,無論地方報或不報,都應追究幹涉。
”楊沛面無表情,語氣刻闆的說道:“長安令越級上報,于法不合,事後也要判其罪。
”
法衍一時頭痛,語重心長的說道:“孔渠!
你不要惹這個麻煩,時近長安有些流言,入不得耳。
你若因此事開罪太尉,禍及自身,怎生得好?
”
“我隻知治獄。
”楊沛不為所動,冷冰冰的說道:“國家當年拜我為廷尉正時,曾說此職所重,隻在一個‘正’字。
執法不但要秉公、更要秉正。
我若顧忌人情或自身性命,那才是有罪于國家。
”
“诶!
”法衍原以為楊沛不明白此事背後的原委,現在看來,對方不僅是明白,而且絲毫沒當回事。
“秦誼若是有罪,廷尉府自當治他;倘若受屈,廷尉府自當還其公道。
”楊沛棱角分明的面龐,像是由沉木刻出來似得,每次說話都是那麼冷硬,像是在給人宣讀判書:“國家說世道紛亂,皆是禮廢法弛之故。
‘禮’制之廢,我管不到,但‘法’制之弛,我卻可以管。
”
法衍正要說些什麼話勸他放手,誰知腹内一陣絞痛,他‘啊’了一聲,不待人問,徑直跑進了最近的廁中。
楊沛皺了皺眉頭,木雕似的臉上難得出現幾分關切的表情。
法衍去了很久都沒回來,等到連楊沛都急了,使人去廁中打探,沒一會傳來一陣喧嘩。
卻是法衍腹瀉之後虛的走不動道,被人攙扶回來後躺在榻上有氣無力的喘息着。
“法公,我已托人請了太醫,你安心靜養,等一會我再來照顧你起居。
”法衍的獨子法正眼下遠在冀州參謀軍事,身邊無一依靠,楊沛理所當然的要做他的監護。
楊沛說完這番話,正打算回去辦案,轉身之時衣袖忽然被人扯住。
卻見法衍躺在榻上,目光直直的看着他,幾乎用懇求的語氣說道:“你好歹聽我一句,不論有什麼事,都要等國家回來再辦。
”
楊沛知道眼前這個年邁虛弱的老人正在盡最後一分力氣保護他,對方也是一步步從司徒掾、廷尉左監走上來的,官場形勢遠比楊沛要了解的深刻。
隻是明哲保身的方式在楊沛身上行不通,他注視良久,最終沉默、卻又堅定的抽回了拉扯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