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固相拒,是見溺不救也。
請舍外廳,翌日可去。
”————————【三水小牍】
甄俨是個老實木讷的人,他剛才也不是故作矜持,而是實在不善于排兵論陣。
本以為劉虞是為了給他面子,僅是做一個姿态,豈料劉虞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這就讓甄俨有些不知所措了。
躊躇了一會,甄俨沉吟道:“既然劉公有所垂詢、将有賜教,在下晚輩,也不敢藏拙了。
”他先是給自己預留一個台階,而後再緩緩談道:“我聽聞劉公奉天子诏,出井陉,是為收取常山,威懾趙國、巨鹿等郡,襲擾袁逆之後。
至于是否相援公孫将軍,在下也未見诏書明旨,故而還是以國家為要。
”
以朝廷戰略為主,盡量不節外生枝,這是甄俨所能做的最穩妥的辦法。
甄氏是河北大族,袁紹幾次親近不成,兩家早已有了龃龉,尤其是袁紹在扶立劉碩登基後,當即給甄氏下了聘書,等若強娶。
這讓甄氏敢怒敢為,于是才會響應親家、常山張氏的相邀,投靠劉虞。
公孫瓒與甄俨沒什麼利益交集,此時甄俨要想保住甄氏,就得先抱住朝廷、劉虞的大腿。
至于公孫瓒該不該援,并不在甄俨的考慮之内,況且,跟公孫瓒比起來,甄俨在立場上更親近劉虞這個士人。
“甄君也是這樣想的……”劉虞似有遺憾的歎了口氣。
“是啊。
”張瓒是甄俨的舅舅,又是劉虞舉薦的故吏,心也是往一處偏:“天子既無明诏,劉公麾下兵馬也不足以趕赴解圍,當前急務,理應是鎮守常山,南窺趙國,讓袁紹不敢率全軍與朝廷接陣。
而公孫瓒……當年劉公任幽州牧時,彼尚且忤逆上官,目無法紀。
如今若是救了,安知他肯否為朝廷效命、朝廷是否能駕馭得住他,或者是與袁紹早有勾結,意欲伏擊劉公!
”
被晾在一邊的公孫續坐不住了,他拍案道:“劉公!
天子賜下髦節,是準劉公督幽冀二州軍事!
如今劉公隻提冀州如何,閉口不談幽州,可是違背聖意?
”
“以如今的形勢,我隻能以朝廷為重。
”劉虞故作不忍,低聲說:“公孫伯圭好歹與我共事一場,我不能不救,隻是賊勢洶然……”
“家君是朝廷封拜的鎮北将軍、幽州牧、薊侯!
”公孫續自打出易京千裡求援,先是到太原,然後又被劉虞以未奉诏書為由搪塞、遣去長安,在長安後他連皇帝的面也沒見着,幾番谒阙上疏也沒有下文。
好不容易苦苦熬過了冬天,跟随出征,孰料劉虞依然是不肯搭救的,他又急又惱:“易京與無極近在百裡,劉公坐視朝廷重臣深陷死地而不顧,是真的以朝廷為重麼?
”
“荒謬!
”趙該喝止道:“公孫瓒有何德能,敢與朝廷并論?
”
公孫續索性推案而起,怒目環視了在場衆人,羞辱至此,直恨不得拔劍。
他此時算是明白父親為何憎惡劉虞了,對方總是喜歡用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去遮掩、實現他那陰私的心計:“劉公!
家君脾性易怒,當年在幽州的确多有得罪。
但畢竟共事一場,如今朝廷号召天下忠臣勤勞王事,劉公與家君皆為朝廷股肱,為何放不下恩怨呢!
”
公孫續這一番怒發沖冠的模樣着實把人們吓了一跳,張燕下意識的将手放在了劍柄上,那名立在帳下的年輕軍吏看似粗猛,其實已趁着所有人将注意放在公孫續身上的時候,悄悄走到公孫續身後的一根柱子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