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五彩絲系臂,名曰辟兵,令人不病瘟。
”————————【荊楚歲時記】
皇帝将拜車騎将軍朱儁為太尉,朱儁辭讓太常陳紀,陳紀不受,再另讓光祿勳楊彪,亦不受,于是朱儁隻得受命,正式擔任太尉一職。
這一番調整雖然并未完全如士人的本意,但好歹朱儁比董承更加名正言順,他有着董承無與倫比的聲望,家裡也是豪族,而且此事過後他們也不好在得寸進尺,繼續開罪朱儁,于是便偃旗息鼓,輿論很快平息下去。
皇帝從谏如流,采納衆議替換了更有德望的人擔任三公以後,管甯等人在民間的聲望水漲船高,朝中也開始有人重新向皇帝舉薦,希望能征辟這些賢士。
而皇帝卻對此不聞不問,任由賢士在野也毫不動心,反倒是把與管甯等人一起避難遼東、又一起受征回來,但并沒有參與半道下公車譏諷董承的樂安人國淵給提拔為太倉令。
國淵是太中大夫鄭玄的高徒,清廉、正直,他的任職并沒有什麼問題,可在對比起來,卻像是特意做給管甯等人看的——尤其是緊随其後不久,鄭玄便升任了光祿大夫。
漢建安五年三月二十。
剛配上太尉的印绶後不久,朱儁便承受诏書,與骠騎将軍董承、兵部尚書李固等人開始策劃裁撤各地冗餘兵馬,将其另行安置。
皇帝并沒有直言要如何如何,隻是希望通過這樣不公開的方式,逐一恢複舊制。
不然,一旦知道皇帝裁兵後又變相的增了兵,朝野又會鬧起來,所以此事還是讓他們後知後覺的好。
“君上既然有诏裁兵,那就先從彼等雜号将校開始。
”骠騎将軍董承大手一揮,絲毫沒有顧忌朱儁的想法,顧自決議道:“青州的懷義校尉臧霸、河北的校尉陳到、關羽、張飛、朱靈、路招……對了還有那個夏侯惇,彼又是陳留太守又是折沖校尉,陛下早有诏旨,太守今後隻管治民,不涉軍務……這些都可以裁了!
”
朱儁知道對方是故意給自己擺出這幅強勢的樣子,好讓他在之後的行事中占據主動,然而他并沒有将這個看在眼裡,而是挑眉道:“既如此,揚威将軍樊稠該不該裁呢?
”
這戳到了董承的軟肋,在京畿之内,皇帝是不允許出現除南北軍以外的其他軍隊的,可樊稠是他的依仗,哪裡還經得起動?
他立時急了,想發怒卻又不可,臉上驚怒不定,最後才沉下氣來,緩和了語氣,開始恭敬的說道:“朱公,哪些該裁,哪些不該裁,還是要好好商量才是。
”
“哦?
”朱儁嘲弄的看了董承一眼,好笑的問道:“那誰不該裁呢?
”
“這……”董承猶豫了一下,決定開門見山:“譬如樊稠,此人屢建大功,從君上親政時便護衛左右,是功臣,哪裡能輕易裁撤?
”
朱儁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如是說道:“是這個道理,可京畿不能留外軍。
”
“那就請調至外地!
”董承立即順着話,試圖說服對方:“蓋順、段煨在并州互不統屬,正好缺個主将以總其成。
”
“善,此議幹脆就請董将軍上疏天子?
”朱儁揶揄的笑着說道。
“這……”董承啞了火,這件事他能做早就做到了,可天子看不上樊稠,自己也徒呼奈何。
一旁的兵部尚書李固等兩人交鋒過後,這才笑着打圓場:“既然如此,還是先做詳議,再呈天子裁奪好了。
”
未央宮,宣室殿。
一歲多的周循在殿内顫顫巍巍的走着,他每走一步,臉上的肉就會浪似得抖動一陣,看得近旁的黃門、宮女們忍俊不禁。
“來,到舅舅這來!
”皇帝笑着向周循伸出了雙手,在他的手上有一根用五彩絲線編成的繩子,上面穿着一隻小小的玉剛卯。
随着皇帝手上的動作,玉剛卯周身镌刻的幾個金字閃閃放光,吸引着孩子的注意。
周循很新奇的打量着這個陌生的地方,他似乎很怕生,怯怯的走兩步便停了下來,時不時地回頭看看母親還在不在。
看到母親慈愛的目光後,周循這才往前走着,忽然,他腳下一軟,身子立即倒了下去。
在場人的臉色立時大變,萬年長公主劉姜更是從席榻上站了起來,可周循并沒有摔倒,而是知道伸手扶住一旁的桌案,屁股翹的老高,一臉懵懂無知的回過頭對着劉姜憨憨的咧嘴笑了一下。
“嘿、嘿。
”
劉姜這才松了一口氣,緩緩的坐下了。
“這小子不錯。
”皇帝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于是等不及似得起身,大步邁過去一把将周循抱起。
周循身上肉肉軟軟,皇帝剛入手便覺得沉甸甸的,心裡更是喜歡了,他索性将周循抱回自己的坐席上,讓周循坐在自己的懷裡,用五彩絲串起的玉剛卯在他眼前晃了晃,逗他:“叫舅舅。
”
周循半張着小嘴,一隻手指仍扒拉着唇角,口水不知覺的從中緩緩流了出來。
他一時被那隻漂亮的絲線與玲珑剔透的玉剛卯吸引住了,竟然忽視掉了自己正在一個陌生人的懷裡,嘴上很聽話的重複道:“舊、舊。
”
“诶!
”皇帝很快答應了一聲,親自将五彩絲線綁在周循的小胳膊上,這種五彩絲線叫做長命縷,又稱避兵缯,五種顔色代表五方與五行。
而玉剛卯又是漢代最流行的護身符,能辟邪除瘟,此物需要在正月卯日卯時動刀,一個時辰内刻完方有效用。
那玉剛卯正是今年由尚方監的良匠所雕刻,用的是最上等的白玉,皇帝特用來送給自己的外甥。
周循此時正好奇的摸着手腕上突然多出的一個玉飾,眼睛專注的盯着,好像在考慮可不可以吃。
皇帝似乎很喜歡小孩子,哪怕周循在他身上蹭了不少口水,皇帝臉色也沒有絲毫不愉。
看對方是那麼發乎内心的喜愛,不似作僞,劉姜心裡不僅放松不少,更是因此而感到高興。
“這孩子就喜歡閃閃發亮的東西,侍女頭上的步搖、陽光下的銅鏡、還有他阿翁腰上的帶鈎。
隻要這些東西從他眼前晃了一下,他準得吵着要拿,不給就在那裡哭,把府裡折騰得不行。
”劉姜苦笑着搖搖頭:“他長大以後恐怕是個愛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