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7章投石無波
“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遠之,可謂知矣。
”————————【論語·雍也】
江夏郡,安陸縣。
十一月的天氣裡,南方已經漸漸開始變冷了,徐晃到達江夏之後,先是巡視了郡兵、屯田兵,然後再與荊州的地方官員們簡單碰面。
作為皇帝最重用的兩員心腹大将之一,徐晃謹慎克己的性格在士人中間獲得了不少好感。
荊州刺史常洽比呂貢更知道避嫌的道理,他與徐晃也沒有什麼‘君臣’之義,即便是徐晃作為鎮南将軍來到荊州、在很長的時間内将要駐守此處,常洽也隻是客氣的派了簿曹從事傅群過去迎接。
徐晃身邊的幕僚們都有些不高興,在揚州的時候,上至刺史、下至太守,誰見了徐晃不是畢恭畢敬,如今到荊州感受到了不一樣的待遇,都覺得常洽這是有意怠慢。
“他不便見我,我也不便見他,就是這樣才對。
呂貢在揚州那樣待我,真究起來,倒有些過了。
”對此,徐晃隻是不以為然道。
身邊人這才悻悻作罷。
待到月底的時候,安陸令魏種忽然過來尋他:“風冷天寒,不知軍侯可有空閑,願随在下往黃公家中一聚?
”
“黃公?
”徐晃愣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對方說的正是前司徒黃琬:“黃公可還康健?
”
魏種笑了笑,說道:“黃公自謂終日得閑,身上自然也安靜無事。
”
面對邀請,徐晃躊躇再三,最終是選擇去拜會黃琬。
因為黃琬似乎想他這裡打聽到什麼事,而徐晃同樣也是如此。
“久聞将軍之名,奈何鮮有一見,當年在長安時尚且如此,如今不在廟堂,今後要見一場恐怕更難了。
”黃琬精神矍铄的坐在席榻上,伸出雙手烤着炭火,和藹的對徐晃笑笑:“我老了,身子也不比你們帶兵的,這天氣就禁不住,先把火烤上了。
”
徐晃離火盆不遠不近的坐着,身子一動不動,一絲不苟的說道:“黃公為國家效力,建勳無數,我來江夏,理當前來拜會。
如今還讓黃公托魏令去請,實在是我的罪過了。
”
黃琬笑着搖了搖頭,火光将他的面龐照的格外柔和,像個慈祥的老人對晚輩噓寒問暖一般,問了徐晃許多雞毛蒜皮、無足輕重的瑣事,并且向徐晃介紹了身邊除來敏、魏種之外的一個青年:“這是向巨達,曾師從水鏡先生,頗有吏能。
”
徐晃沖對方颔首緻意。
向朗尚無官職,隻能叨陪末座,向徐晃恭敬的行了一禮後,隻稍聊幾句,便讓徐晃深切體會到他的博學多知。
隻聽向朗提到了荊州的風土人物:“荊楚之地,風俗迥異于中原,其楚風巫蠱盛行,尤其是荊南,最多奇事。
”
“哦?
”徐晃作出很感興趣的樣子,問道:“願聞其詳。
”
“也就是今年二月的時候。
”向朗淡淡笑着,很自然的抛出一個故事:“聽說在武陵郡充縣,有一女子年六十餘,死後以杉木斂葬,十四日後,有行人聽到其冢中有呼聲,于是傳告其家,将其發出,乃知其人死而複生。
此人至今仍飲食起居、皆與生人無異,親眼見者幾近百人,郡人皆以為異事。
”
徐晃微微訝然,道:“這确實是異事,世上怎麼會有人死而複生呢?
”
“世上有人化蛇,有人産子兩頭共身。
人死複蘇,以前也不是沒有過。
”來敏忍不住在一旁插話道。
徐晃隻略看了對方一眼,簡單說道:“是我寡聞了。
”
“世有福禍,必有異象先出。
”向朗愣了一下,眼神往黃琬、來敏等人看去,似乎得到授意,輕咳一聲,又繼續說道:“聽說初平年間的時候,長沙桓氏也有人死後棺斂月餘,其母聞棺中聲,于是發現其複生……有人為此占蔔,将軍知道是什麼結果麼?
”
“荊楚之地,果然頗多奇事啊。
”徐晃很明确的不打算接這個話茬,而是說道:“真不知我在荊州的這段時候,不知能否有幾次親力親聞。
”
老神在在的黃琬像是忽然來了興趣,問道:“将軍要是親聞此類異事,又将會如何呢?
”
“那得先仔細探查一番,看是不是有人故意作怪,倘若有人妄借異事以生是非,就當繩之以國法!
”徐晃忽然神色一凜,像是卸下了溫和僞裝,露出了他作為領兵大将的一面。
黃琬沒有再說話了。
這一場私底下的宴請有些不歡而散的意味,但彼此雙方都表現出了足夠的尊重與客套,直到回去後便是另一番模樣:“事情就是如此,我不知黃公喚我是何意,但聽起來,似乎是有些不安分、不甘于閑居的意思。
”
“黃公所提的兩件‘人死複生’的異事,是指什麼?
”陳矯皺着眉,自言自語道:“若是知道當時方士所占的内容,或許就什麼都清楚了。
”
徐晃麾下的幕僚如陳矯、徐宣等人都是徐州、揚州人,以前很少了解到荊州的瑣聞,此時竟有些一籌莫展。
最後還是徐晃身邊一個前不久剛由呂貢為其推薦的年輕掾吏、名叫步骘的為他出了一個主意:“君侯何不尋一個通曉荊州故事的本地士人來問一問?
最好是來自荊南,當年親曆過此事的。
”
徐晃也覺得這是個辦法,他說道:“本來長沙桓階是最合适的,初平年間,似乎就是他族中有人死而複生……奈何他很早以前就征入尚書台為郎,現在也一時難覓人選……對了。
”他當即喚來手下都尉、南陽人呂常,吩咐他四處打聽。
很快呂常便找來了兩個人,一個叫潘濬,一個叫廖立,都是武陵人。
徐晃知道這是呂常在變相的向他推薦,正好自己來荊州後确實需要幾個熟悉當地的佐吏,便也不說破,大方的給了對方這個情面。
在故作好奇的問起死而複生這件事後,兩人很快就有了答案。
還是白衣的廖立年紀輕輕,頗有些傲氣,端起架子不肯先說。
而潘濬卻不在意這些,他頗有條理的說道:“當初桓氏子的事流傳甚廣,因為是長沙有名的大族,我等曾也前往拜會。
記得當時有術士為此蔔算,得‘至陰為陽,下人為上’之論,因随後這許多年無有應驗,便不被人所熟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