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自來邪?
其衆大小複如何?
”晉書劉曜載記
西河郡,離石縣。
城外草色青青,正對着離石北門的阡陌之上,密密麻麻的簇擁着兩三萬餘騎兵,這一支兵馬人人胡服虬髯,與漢人裝束迥異。
這支匈奴兵馬正是以匈奴屠各部為首聚集的雜胡、羯人等小部之兵。
“屠各、又稱休屠各,在孝武皇帝的時候,匈奴渾邪王挾休屠王部衆歸漢,屠各由此散布于并州、涼州等郡。
”在離石縣的城頭之上,匈奴監國、右賢王去卑對度遼将軍段煨再一次提到:“數百年來,屠各部在西北逐漸滋盛,成為王庭内部最為豪貴的部落,即便是單于都對其敬畏忌憚。
”
“鄭公曾對董卓說天下強勇,百姓所畏者,有并涼之人,及匈奴屠各、湟中義從、西羌種,所言誠是,近年匈奴國内困頓,還能有如此聲勢的部落也就隻是屠各了。
”度遼将軍段煨悠悠歎道,他身材短小精悍,颔下蓄着胡須,顯得有幾分儒将的風度。
在段煨身旁站着一個文士,手摸着殘破堅實的城牆,望着底下正準備着再一次進兵的屠各胡兵,輕聲說道:“再是如何強勇,前日那一仗下來,終是拿不住右賢王麾下的千餘騎。
”
這一聲淡淡的誇贊讓去卑受寵若驚,他惶然說道:“崔君謬贊!
一切都是段将軍指揮周全、麾下将士不惜性命所緻,而且,若是沒有劉使君發給的刀劍,光憑勇士肉軀,也難擋鋒镝尖銳。
”
這名被稱作府君的男子名叫崔鈞,字州平,是侍中崔烈的兒子,董卓擅權時曾在西河起兵響應袁紹等關東聯軍的叛亂,為董卓所忌。
隻是由于其父崔烈為董卓下獄威脅、加之以河東白波黃巾肆虐,道路不通,緻使崔鈞的起兵無功而返。
如今朝廷振興,皇帝親政,崔鈞又不像袁紹那般有很大的野心,很自然的接受了朝廷遣派來的度遼将軍段煨。
而且出于他所在的西河郡安全考慮,接受段煨及其背後朝廷的支持無疑是個最好的選擇。
“他們又要開始了。
”崔鈞在城頭往下說道,他在西河做了許多年的郡守,對四周匈奴、鮮卑等胡的了解不比去卑要差多少:“彼等沒有攻城器械,光憑幾架梯子,打到現在也算是不易了。
”
“於夫羅手下若不是突然打造出了攻城器械,蟻附攀城,曲陽何至于猝然陷落。
”段煨兩眼陰沉的盯着底下烏壓壓的一大片屠各軍隊,語氣冰冷的說道:“定然是其麾下有我漢人的工匠。
”
崔鈞想了想,說道:“興許是於夫羅縱行中原,在内地搶來的。
”
“或許吧。
”段煨始終皺着眉頭,凝視着屠各軍:“於夫羅前一次還在陳留為袁氏供牛馬奔走,突然一下就出現在了并州,回來的實在太輕易了。
”
崔鈞心頭一動,回頭看向段煨,隻見段煨眉頭深鎖,像是沒有注意到崔鈞的目光似得,自顧自的說道:“幸而屠各部與於夫羅彼此不和,不然若是對方也有攻城之物,單憑離石數千人馬,将難逃曲陽之禍。
”
在歸化漢室的南匈奴内部,屠各部既是兵力最強、同時也是最不聽管束的部落。
早在孝靈皇帝中平四年,也就是六年前,屠各便舉兵寇亂西河,攻殺并州刺史張懿,又與南匈奴左部胡人聯合,殺死老單于羌渠,擁立須蔔骨都侯為單于。
老單于的兒子於夫羅因此有家不能回,隻好帶領部屬流離中原,祈求漢室助其平亂。
然而當時孝靈皇帝駕崩,宦官與外戚之間的權力鬥争趨近白熱化,根本無暇顧及并州的局勢。
時任并州牧的董卓也在勒兵觀望雒陽朝局,絲毫沒有赴任并州平叛的想法。
導緻并州局勢愈加崩壞,刺史懸而未決、邊遠郡縣數年也不見長官赴任,豪強隻得築塢堡自守,黔首黎庶要麼紛紛投身依附、要麼就被胡人劫掠為奴。
崔鈞外無強援,獨木難支,能依舊把守着離石不失已經很不容易了。
“将軍!
屠各又要攻城了,在下願意領兵出城,與其再戰!
”去卑突然抱拳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