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德而處之,量力而行之。
”————————【左傳·隐公十一年】
待李參笑聲停歇,再認真看向周瑜時,一雙滿是白翳的目中盡是說不出來的意味:“你我在前些日子曾見過數面,老夫那時便曾稱贊過你是天下間難得的英才,必立不世之功。
沒料到再複相見時,果如其言!
韓遂費時費力打下枹罕,卻什麼也沒得到,反倒還白給了你一個大功,想必他也是氣惱不已吧!
”
考慮到李參曾與韓遂交好,周瑜沒有說他後來與韓遂的交談,等到李參笑夠了之後,這才淡淡的說了句:“韓使君是個很有氣概的人。
”
李參一張燦爛的笑臉登時愣了一下,也不知想起了什麼,旋即對張濟擺了擺手,重提了剛才的話題:“枹罕已滅,宋建已死,朝廷想要的都辦到了,雍涼也該回複平靜。
至于老夫的功過,老夫自會上表請罪于陛下,此外,也還請張将軍看在這些天的交情,多多在鐘使君那裡代為轉圜。
”
張濟做不了主,将視線移向賈诩。
李參見狀,悄悄湊過去,低聲說道:“我一把年紀了,隻想讨要個清閑、尊崇的職事,安生過完這所剩不多的日子,議郎也好、光祿大夫也不錯,全倚賴文和了。
”
這是他當初與賈诩私底下說好了的,李參年事已高、雄心不再,早就想在死前謀個好名聲,将家業平穩傳繼下去。
而他與韓遂作亂多年,朝廷輕易信其不過,所以就得有賈诩出面擔保、将他征調入朝;而作為交換,則是李參全力支持朝廷在隴西的一切軍事行動,配合張濟對韓遂施加壓力。
賈诩臉色不變,像是不記得有過什麼約定了,回敬道:“孰能料及長遠?
姑且看之吧。
”
“賈公謙抑了。
”李參仿佛很笃定似得,他最後看了周瑜一眼,而後向張濟等人拱手告别走出營帳。
營外早已集合了數百羌漢步騎,這是他作為二千石郡守的出行儀仗,他顯然是不會跟着張濟南下去漢陽了,而是直接回郡治狄道,等待朝廷給他下發封賞與任命。
賈诩與張濟、周瑜等人走到轅門相送,看到李參顯赫光鮮的儀仗,張濟站在賈诩身旁,小聲的說了句:“太守不亞一地封君,更是權重一方。
李相如在隴西經營日久,如今怎麼會說放棄就放棄?
”
“事有常變,理有窮通。
”賈诩知道姜冏等人正豎着耳朵在旁聽着,而這種事像是周瑜,并不難看出緣由;姜冏作為漢陽大族,又與射堅、張濟等人有過往來。
所以他也不刻意瞞着,悠悠說道:“有些事,你今日以為可行,焉知其以後一直可行、而不為其禍?
像李相如這般的人,最擅做的就是審度時務,做長遠之計。
”
黃門侍郎毌丘興點了點頭,這才緩緩說道:“如今鐘使君代天牧守,在雍涼廣施仁政,逐漸收拾羌漢人心。
雖然雍涼很久不在朝廷治下,但還是有不少羌胡是守善不叛、親附朝廷的。
朝廷國力振作,收複雍涼乃是大勢所在,李府君沉靜有謀,自然明白時務。
”
“先立足漢陽、安定、北地、武都四郡,鞏固根基,以禦不測于外。
而後積蓄民力、安撫羌漢人心,待時機一至,再緩緩進兵北圖。
這便是國家與朝廷諸公定下的‘漸消之略’,不可倉卒以望克成。
”見毌丘興也發表了看法,周瑜也不避諱,張口重複了幾句在場衆人都知道的事情:“鐘使君治雍二載,今日除平頑賊宋建、收回隴西,使武都、漢中免受羌胡侵襲。
更能借此進取一步,威脅金城等郡,可謂是一樁大功,依我之見,并不下于得蜀之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