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當史局,因事納規,造膝之谟,沃心之告,有急於編摩者。
”答徐甥公肅書
劉和微微眯了眼,腦海中将剛才這一席話簡單過了一遍,旋即驚道:“原來如此。
”
張昶點頭說道:“如今陛下用錢之處太多,若是明年開始修養,兩年之後,朝廷當有足夠的積蓄動兵征伐。
可現在朝廷連年征伐,稍有不慎便會陷入泥淖,關中民力又談何恢複?
屆時若有萬一,國無儲蓄,而要與關東大動刀兵,想不加賦都不可能。
”說到最後,張昶的聲音都高昂了不少。
劉和坐直了身,說道:“陛下英睿聖明,不會對此毫無察覺。
譬如水衡監鑄造新币,司隸、并州各地開展的軍民屯田,還有鹽鐵專營等政,無不能斂财積谷。
隻是”
話未說完,兩人便對視一眼,心中明悟。
皇帝要做的這些無不是在動地方豪強嘴裡的餡餅,司空趙溫嘴上附和的好聽,實際負責執行的他們卻是首當其沖,說不得早就被人恨之入骨了。
張昶道:“是以,老夫希望大農能設法勸說陛下,動兵之議,不若暫緩一年。
待明年倉廪充實,各項新政發揮效用,直出關東,也不是不可為。
”
劉和沉吟了會,忽然笑道:“張公這是畏難啊。
”
張昶一怔,随即說道:“這如何是畏難?
不過是為國家便宜,要想,趙司空說動陛下新鑄通寶錢,清整京城兵将,為的就是來年在武都的那場仗。
此戰若勝,趙司空固然得利,朝廷積儲又将奈何?
一旦遭災,又如何施計?
”
劉和看了張昶一眼,心裡多少有些猶疑,但他轉念又想到皇帝這兩年來的廟算獨運,卻又有些不信皇帝沒有預見于此,也不信趙溫這等大臣光隻顧自己私利,而不知其中艱難。
此間多半是張昶拘于眼界才識,不知上位者之謀而做出的無端揣測,或許,還有一些對趙溫的嫉恨,自己還是少摻和的好。
他說道:“陛下雖然年輕,但性情沉穩,或許陛下與司空早已有所定計,隻是不予宣告而已。
此外,鑄錢、屯田這幾件事糾結在一起,雖然難辦,但我等為人臣子,豈有畏難不前的道理?
一樣的難事,就算往後拖,難道就會變簡單了?
”
張昶沒料到劉和會說出這番慷慨的話來,他一直以為劉和對理财的天賦與他半斤兩事實也确實如此。
但沒想到他會對皇帝抱有這般信任,反倒顯得他保守陳舊了。
若不是在其位謀其事,他也不會冥思苦想,為朝廷考慮這麼多,張昶看了劉和好一會,道:“既然如此,你我就需得盡早打算。
若是無法為朝廷調度财貨,大農還好,老夫在長安無親無舊,說不定哪日就會罷黜遣歸。
”
清查上林、推行屯田、鹽鐵等政都是少府張昶一手操辦,背後得罪的人不在少數,若是失卻了權力,恐怕就不是罷黜遣歸那麼簡單了。
劉和看着張昶,正想說些什麼,忽然車子一頓,原來是到北宮門了。
這段談話到此為止,兩人甫一出來,便見外頭紛紛揚揚的飄着細碎的雪粒,宮門處兩側的值房屋頂上、路旁車駕的車蓋上、道路上都被鋪着一層淺淺的積雪。
眼下正是十一月底,本年冬季的第一場雪這才姗姗來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