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途知己誰青眼,歧路傷心已白頭。
”夢懷長公郭侍禦五竺崔舍人
一陣冷雨淅淅瀝瀝的落下之後,四野的景象突然就陰涼了起來。
馬上就要入秋了。
夕陽斜照,道道陽光從從青山一側斜射出來,給青山鍍上一層金邊,又給天空添上一抹亮色。
放眼望去,整個原野仿佛一張巨大的金色氈毯,在氈毯上突兀的冒出幾株青翠的樹冠,不肯因陽光燦爛而放棄本來的顔色,像個固執的近乎可笑的老人,極不和諧卻又格外協調的立在夕陽中。
“王公固執所見,動辄專意,得勢時絲毫不肯委婉屈身,死咬一個理字,這讓何人能與之共處?
而且他這個理也未必是對的此人尊奉的治國道理處處與國家迥異,何況他還涉嫌與冀州雖無實據,但國家不明示其過,反賜其恩榮,已屬寬宏趙公你真是我還能騙你不成?
”
谒者、加谏議大夫趙咨疲憊的靠在車壁上,手中持着一根髦節,淡淡的想起了來時,秘書郎司馬懿在私下裡說給他的話。
陽光透過車窗的窗棂,斜着照入車廂内,趙咨眼看着窗外的夕陽逐漸落下,心裡忽然有些後悔接下這個苦差事了。
“王公是對漢室有功的人,雖然為人有些固執、冒犯聖顔,但國家有容人的雅量,還是可以寬恕的”在私室裡,趙咨對司馬懿如是說道。
“趙公又如何知道國家的真心!
”司馬懿看了他一眼,趙咨與司馬氏同是河内豪強,彼此有通家之好,面對着這個精通典籍、多學愛士,卻不懂陰謀詭谲的長輩,司馬懿忍不住歎了口氣,依然用晚輩的語氣說道:“趙公難道忘了國家當日命蓋順領兵進擊程銀時所說的話了麼?
國家向來都會給人第二次機會!
而王公的第二次機會,早在他去年離開長安的時候,國家就已經給他了,是他自己偏要一意孤行,如之奈何?
”
這話趙咨其實都知道,可他仍是不能理解皇帝對王允的仇怨竟已到了非殺不可的地步,在他看來,即便王允可能與袁紹内外勾結,但并沒有牽涉到河東叛亂。
如果真是與範先有勾結,并州何不早早舉兵叛亂以響應範先?
何況王允無論是私德還是名望,亦或者是對漢室力挽狂瀾的功勞,都是值得彪炳史冊的名臣。
就連皇帝私下也曾說過:“沒有列位臣工共謀誅董,漢室何至于有今日。
”
皇帝雖然隐去了王允的名字,但也沒有抹去王允的功勞,為什麼到現在卻還要去殺一位功勳卓著的大臣?
當他問出這番話的時候,司馬懿冷笑了一聲:“如果做臣子的都去學王公,那還了得?
”
車廂突然颠簸了一下,趙咨立即回過神來,隻見外面的天空早已黑了,護衛周側的騎兵也燃起了火把。
前面騎馬趕來一名騎士,在車外說道:“趙公,已經到祁縣了。
”
趙咨尚未答話,隻聽那人繼續說道:“祁縣王氏有個叫王機的人遞剌請見。
”
“祁縣王氏?
”趙咨下意識的就想出口答應,可一轉念卻突然想起司馬懿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來
“趙公可不要為此誤了自家性命。
”
他深呼了一口氣,鎮了鎮心神,手中不由得握緊了那根代表天子的髦節,像是有了最大的底氣與憑恃:“不見。
”
說罷,趙咨又語氣堅定的補充道:“這一路上,誰也不見。
”
太原郡,晉陽。
位于郊外的莊園裡,圍着池子新栽了一片蒼翠的竹林,微風從水面拂來,清涼的水汽穿過竹林,伴随着鳥雀的鳴叫,枝葉間發出沙沙的聲響。
這一片竹林無論是規模還是樣式,都像極了長安某處宅邸的後院,唯一不同的就是竹亭換成了簡易的竹屋,始終不變的是此間的主人仍然是那個精神矍铄的老人,王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