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興正想着,不覺間已經來到召邑城内,他下車步行,未幾便來到召公虎的宮門之前。
通禀過後,依舊是召公虎的老家宰前來應門,再見老熟人,方興不由開了話匣。
“哎呀!
方叔,”老家宰仔細打量了方興一番,“你瘦了……”
方興笑道:“老管家倒是愈發年輕咯!
”
“見笑了,”老家宰趕緊将方興迎入府内,“君上在書房等你多時也!
”
“等我多時?
”方興奇道,“老太保知我今日要來?
”
“那倒不是今日,”老家宰搖了搖頭,“他老人家聽聞你出使齊國歸來,知你定會帶來女公子的來信,這些天呐,君上每天都要為此念叨幾次咧。
”
方興感慨,歎道:“看來,是我方興來遲也……”
說話間,老家宰已然将方興引到召公虎的書房。
邁入門内,方興看到了久違的熟悉面孔,而在老太保的身後,依舊懸挂着那幅泛黃而醒目的《周公負成王圖》。
“方叔,你來也!
”召公虎打着招呼,神情卻十分平靜。
“不肖螟蛉方興,見過義父……”方興見老太保又蒼老幾許,熱淚盈眶,伏地而拜。
“方叔請起,”召公虎面帶慈藹,“孤聽聞申伯來信,說你被天子革職為民,孤甚痛惜。
”
“方興無能,觸犯天顔,有負太保知遇之恩……”
“你能來看望孤,說明孝心猶在,孤已心滿意足,夫複何求焉?
”
“多謝太保,”方興起身,從懷中将召芷托付的信件取出,雙手遞給召公虎,“此乃齊太後召姬的親筆信箋,請太保過目!
”
“太後,太後……”召公虎低聲念叨了兩句,顫巍巍将信件接過,“她年紀輕輕,便守了寡……唉,終究是老朽狠心,将她嫁到那麼遠的地方,如今孤兒寡母,無依無靠,芷兒該如何恨我耶……”召公虎說着,不停地咳嗽起來。
方興趕緊搶上一步,輕拍召公虎的後背,勸慰道:“召姬确是不曾怪罪于太保。
”
“方叔,你倒不必安慰孤,”召公虎終于将氣理順,長長歎道,“知女莫若父,她從小要強,還在襁褓之中時,我便親手将她的兄長交給暴民,斷送了性命……咳咳……其母命薄,也因此郁郁而終……自那以後,孤身背共和執政之重擔,忙于政事,便一直對芷兒疏于管教,她是個苦命的孩兒啊……”
召公虎越說越傷悲,咳嗽也越來越嚴重。
老家宰見狀,趕緊命下人将剛煎好的藥湯呈上,伺候老太保喝下。
方興心疼,便想告辭:“太保身體要緊……”
“無妨,無妨,”召公虎打斷他,眼中滿是期盼的神色,“你一年難得來此,便多陪孤說說話……咳咳,你如今一介布衣,無官身輕,倒也不急着走……”
“是,是!
”方興難以抑制淚水,哽咽道,“我願陪太保叙話……”
眼前這個垂暮的老者,幾乎為大周奉獻了一切,卻落得晚景凄涼,孑然殘生——他年輕時勸谏周厲王“防民之口”,卻被疏遠不用;國人在暴動之時要誅殺太子靜,又是召公虎将親生獨子代之殉難;十四年共和執政的嘔心瀝皿,扶立周王靜後的殚精竭慮,召公虎可謂是鞠躬盡瘁,卻最終還是被天子疏遠,告老還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