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二道巷子.
顧問一身便服,一隻手拎了一長條大約十來斤的豬肉,另一隻手提了一壇子酒,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二道巷子是一個比較特殊的存在,因為這裡聚居的都是火鳳軍的家屬.現在這裡的每家每戶,基本上都隻有婦孺老人孩子在家.因為大楚的火鳳軍現在要麼已經戰死在沙場之上,要麼在傷兵營裡,要麼便還在戰俘營中.
大戰結束之後,明軍已經就地解散釋放了其它的楚軍,但火鳳軍因為其特殊的地位,一時之間還不會有最終的處理結果.
顧問跑來這裡,自然是尋友的.而他在這裡唯一算得上朋友,也或者說是敵人的,便隻有一個火鳳軍軍官,季承了.
季承是在相州被俘的,大戰結束之後,因為有顧問的作保,所以他被提前釋放,得以回到了上京城二道巷子他的家.當然,他得每三天去報備一次,以證明自己還老老實實的呆在家裡.
走在巷子中,顧問忽然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背心裡不由滲出了一層冷汗,軍人的直覺,讓他總是覺得有人在一邊窺伺自己,瞟了兩眼巷子兩邊緊閉的門戶,顧問明白過來,那些目光就來自那些門後.
自己雖然穿着便服,但腳上卻還穿着制式的軍靴,這在其它地方,或者沒人能分辯得出來,但這裡,聚集的都是軍戶人家,隻怕最熟悉的,就是軍人的裝備了.
他猛然清楚為什麼這些窺視的目光之中帶着仇恨了.
明楚之戰,十萬火鳳軍,最後幸存下來的,不會超過兩萬吧,而能夠全須全尾的回來的,最多萬把人,在傷兵營裡,最多的便是這些火鳳軍士卒,他們作戰勇敢,死亡率,受傷率,自然便是居高不下.
這二道巷子裡,也不知此戰過後,多了多少孤兒寡母,多了多少失子老漢老婦.自己一個大明軍官這個時候走到這裡來,要是能收到敬仰的目光,那才是見鬼了.
戰場相逢勇者勝,我們憑本事赢的,自己為什麼要心裡發虛?顧問想到這裡,挺起了兇膛,他并不擔心會受到襲擊,别說這裡大多是老弱婦孺,就算還有些精壯漢子又怕些什麼,像二道巷子這樣的地方,自然是大明軍方控制的重點,在周邊,都駐有軍隊,他們要是膽敢襲擊自己,轉眼自己,隻怕便會給整條巷子帶來殺身之禍.
顧問也有很多戰友死在了火鳳軍手裡,光是一個季承,就讓他折了不少兄弟,不過從顧問從軍以來,接受的教育就是在戰場之上各為其主,厮殺拼鬥,死了,是自己運氣不好,本領不強,怨不得旁人,所以他并不怨恨季承,反而覺得這的确是一條好漢.
仗結束了,恩怨自然也就了了.
他說過要來二道巷子找季承的,自然就要遵守諾言,當然,他還想與季承打上一架.
因為季承跟顧問說過他家的所在,所以顧問沒花多少功夫,就在巷子裡找到了季承的家,這裡的院子長得一模一樣,都是楚國朝廷為火鳳軍士卒建造的統一的庭院,要是事先不了解清楚,還真是難以找到.
咚咚的敲響木門,随着吱呀一聲,大門被拉開,一個半大的孩子露出了半邊臉龐,仰頭看着顧問,露出好奇的神色.
“大叔,你找誰呀?”
顧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今天過來,還特意地剃了胡須,打扮得挺精神的,自己看起來有那麼老嗎?自己才二十五歲,連老婆都沒有找呢?季承比自己好像大不了兩歲吧,這小子居然就這麼大了?
“叔叔找季承,他是你爹嗎?”顧問蹲了下來,笑咪咪地問道.
“爹,有人找你!”小孩子回過頭來,大叫道.一邊喊,一邊将大門完全拉開,然後顧問就看到了季承,上一次自己在戰俘營裡将這家夥保出來,跟現在又有一個多月了,看起來他的氣色,似乎比起離開戰俘營的時候還要憔悴一些.
“顧問?”季承驚訝地看着對方:”你怎麼來了?”
“我說過要來看你的嘛!”顧問笑吟吟地将手裡的肉和酒遞給了季承,東西雖然不值錢,但現在在上京城,像季承這樣身份尴尬的家夥,還真是不容易買到,而這酒,可是貨真價實的大明燒刀子,這是大明攻入上京城,徹底控制了這座城市之後,犒賞士兵們的,每人隻有一斤,顧問沒有舍得喝,臨來之時,還将幾個戰友的那一份也拐了來,湊夠了眼前的一壇,這在上京城,目前更是有錢也沒地兒買的東西.
“多謝!”季承沒有客套,酒倒也罷了,肉對于他家來說,現在還真是好東西,家裡一家老小,多少天沒沾過葷腥了.”孩兒他娘,來客人了,把東西拿進去,中午炖肉吃!”
一個婦人随着季承的喊聲從屋裡走了出來,有些羞澀地向顧問欠身福了一福,從季承手裡接過肉和酒,眼中閃過了一絲絲驚喜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