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煙新洛邑,冠蓋上東門”,這個時候劉敞還沒有寫出這句詩,他跟蘇頌和張載等人離開西北,急急趕到京城,參加此次的科舉。
詩沒有寫出來,景色卻是那個景色。
上東門是到京城的驿路所在,來往的達官顯貴都要經過這裡,幾乎日日不絕。
徐平回京,一樣要經過這裡。
在這裡歇息,在這裡接受洛陽城官員百姓的款待。
他曾經在這裡為官數年,讓破落的西京古城重新煥發了生機,并由此催動了全國的經濟改革,導緻了朝政的大動蕩。
數年之前去西北主兵,一樣是經過這裡,帶着大量的洛陽工匠吏人遠去西北,開辟出了一番新局面。
“我回來了!
”看着不遠處的上東門,城門不遠處的驿館,徐平昂頭輕出了一口氣。
回來了,帶着勝利回來了,數年辛苦,自己可以昂首挺兇的見中原父老。
西京留守狄棐和京西路轉運使杜杞帶着一衆官員,早早就迎在了上東門外,翹首以待徐平的儀仗。
徐平在這裡還有家,說起來,算是半個洛陽人,如今風風光光回來,滿城百姓與有榮焉。
上東門外數裡之地,路兩邊擠滿了觀看徐平一行的百姓。
富弼發解的時候,王欽若以使相守西京,他跟幾個朋友一起爬到旁邊福先寺門上,看王欽若儀仗之盛,歎道:“王公亦舉子耶!
”旁邊人說:“君何歎,安知吾輩異日不爾也!
”
後來富弼中進士,曆史上其名位果然不在王欽若之下。
現在又到了舉子們赴京趕考的時候,徐平要下塌的驿站裡就住了不少人,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發出當年富弼的感歎。
狄棐和杜杞帶着一衆官員迎上來,行禮如儀。
城裡的父老敬了酒,一起進入驿站。
大将歸來,徐平縱然在城裡面有家,也進不得城門。
在洛陽的日子,他隻能夠住在驿館裡。
城裡是狄棐的地盤,他進去了讓西京留守怎麼辦?
徐平一行進了驿館,外面的百姓久久不散,上東門外勢鬧非凡。
天寒地凍,卻絲毫不能減少人們的熱情。
小商販在人群中做着各種生意,一時這裡竟成了一處大集市。
在圍觀的人群中,不知道有多少在說“大丈夫當如是”。
這句話很多人說過,幾乎每個大人物經過一個地方的時候,圍觀的人裡都會有人說,隻是真正成真“如是”的人絕少罷了。
驿館裡早早就擺好酒筵,為徐平一行接風。
此時洛陽城裡的官員裡并沒有徐平熟識的人,他熟悉的人中依然留在城裡的,多是小吏場務人員,他們沒有資格來為徐平接風。
有資格來的,早早就已經高升,離開了洛陽城。
那幾年,徐平頗帶了一批人入朝廷。
酒筵一切如禮儀,盡歡結束。
劉小乙早早就進了城,到家裡去安排,明天徐平會在驿館設宴,招待自己的熟悉的人。
今天的筵席是公事,一切遵制度,明天私宴才是見親朋。
把衆人送走,太陽已經落下山去。
徐平站在門前伸了伸腰,看着暮色中的洛城城發了一會怔,搖了搖頭,轉身準備進房休息。
大冷的冬天趕路,是個辛苦事,徐平有些乏了。
正在這時,就聽見外面人聲鼎沸,突然一直子又熱鬧了起來。
數年軍旅生涯的自然反應,徐平猛地轉身,看着外面臉色沉了下來。
譚虎留在西北,現在徐平身邊的一衆随從身份較低,對徐平畏懼,都低下頭來。
一個衛士急急地跑了進來,向徐平叉手:“相公,外面來了傳诏使臣,要相公接旨!
”
擡頭看了看漸漸變深的夜色,徐平強打起精神,入内更衣,換上公服。
自己都到洛陽城了,又來傳什麼旨?
難道契丹那邊有變?
按理說不應該啊。
到了前面正堂,見來的宣诏使臣是自己的熟人,石全彬和劉永年。
劉永年正二十出頭的年紀,身軀高大,膂力驚人,武藝出衆。
西北大勝,對他這樣對武事感興趣的年輕刺激猶大,每每恨不能身臨其境,殺敵建功。
此時見到徐平不由兩眼放光。
劉太後身後,他那一系的外戚已經煙消雲,沒有了外戚勢力,劉永年隻是一個自小長在趙祯身邊,關系特别親近的人而已。
某種程度上,可以把他看作趙祯的義子,待以殊恩稀松平常。
至于趙祯有沒有跟他母親有什麼不明不白的關系,就不是徐平這種人去關心的了。
天子無家事,那也是台谏詞臣的事,與徐平無關。
至于劉太後當政的時候,他家裡親戚跟徐平的那點矛盾,趙祯都能夠不延及劉永年,徐平又有什麼放不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