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張正書和張根富已經在吃早餐了。
在汴梁,不管是城裡的坊戶,還是城郊的住戶,一般都不喜歡自己煮早餐——因為汴梁城中,早已有小販做好早餐,等待顧客上門了。
不僅有湯餅(也就是面條),饅頭,包子,糕點、團子、粽子等數以百計的早餐種類,還有各式各樣的羹湯。
而且,還會随着季節不同,這些菜式也不相同,時新花果、魚蝦鼈蟹、鹑兔脯臘等等,一應俱全。
再加上汴梁城不關城門,沒有宵禁,何必那麼麻煩自己去煮早餐呢?
特别是“大桶張家”這種富豪之家,隻需遣人專門買食便是了。
甚至于,“大桶張家”做飯也很少,生火不過是蒸些麥飯給家仆吃而已。
這麥飯裡面還有麥麸,很少粗糙,大戶人家是不吃麥飯的,隻吃白面。
“軒奴啊,來來來,這是你喜歡吃的滿麻胡餅,還有王樓梅花包子、曹婆婆肉餅、筍蕨馄饨、灌漿饅頭、薄皮春繭包子、蝦肉包子……”張根富如數家珍地說道,這也确實刷新了張正書的認知。
一頓早餐,居然能吃出豐盛大餐的感覺。
“嗯……”
張正書輕輕應了一聲,拿起了一個“王樓梅花包子”,吃了起來。
然而,他心中卻是泛起了波瀾。
哪怕這是“大桶張家”的日常操作,可張正書還是覺得,不過早餐而已,是不是過于奢侈了?
好在那個倒黴蛋的記憶告訴他,這裡沒吃完的東西,一般都是賞給家仆、養娘的。
但是,也不會完全不浪費。
隻是剩的菜肴,都給拿去養豬了。
沒辦法,“大桶張家”看似做放錢生意的,但其實骨子裡還隻是一個地主。
坐擁田宅無算,養豬那隻是其中微不足道的副業而已。
“大桶張家”不僅養豬,還養雞,養鴨……原因很簡單,因為這時候的宋人已經知道要想土地多産出,就需要漚肥。
家畜家禽的糞便,就是最好的肥料。
再加上“大桶張家”每天浪費不少糧食,丢掉也怪可惜的。
于是,斤斤計較的張根富便決意養豬,養雞,養鴨,消化掉剩菜剩飯。
這也是為什麼中國資本主義總是萌芽而已,沒有再進一步的緣故。
哪怕是宋朝的商賈賺了再多的錢,第一時間想到的還是買地,而不會是繼續擴大生産,繼續研發新産品。
也許根植在骨子裡的糧食為上的觀念太重,中國人對饑餓的記憶太過深刻,這是怎麼也打不開的桎梏。
再加上儒家到了這時候,也走進了一個死胡同中,拒絕一切劇烈的變革——從王安石變法就看得出來了,儒家已經沒有憂患意識。
更何況資本主義的開始,絕對是皿腥而殘酷的。
正如《資本論》說的,資本從來到這世間開始,渾身上下都沾滿了皿污。
因為資本主義自帶的壓榨性,被陳勝吳廣注入反抗基因的中國人,哪裡會甘于被壓榨?
别說是底層百姓了,甚至士大夫都不同意——人都被工廠奪去了,誰給他們種地啊!
更不要說,中國一貫的思想主張和中國人的價值觀認同,都不會允許羊吃人這種事發生的。
中國人根深蒂固的宗族情懷和樸素的仁愛思想,也會杜絕這種情況。
就好像“大桶張家”一樣,你可以放高利貸,可以魚肉鄉裡,兼并土地。
但表面上,你一定要做一個有“道德”的員外,不然你看鄉裡鄉親的口水,會不會把你噴到死?
所以,赤果果的壓榨、把人性中最自私自利一面暴露出來的、利潤至上的資本主義在中國是一定沒有市場的。
哪怕是商業如此發達的宋朝和明末,都無法真正成長,是因為資本主義這東西根本得不到士大夫、地主和百姓的支持。
這要是能成,那才是怪事。
更何況,除了宋朝以外,哪一朝的商人不是在最底端,被人看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