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河内、長平一直到上黨他們沒有遭遇任何一支盜匪。
旅途安甯得令人恐慌仿佛腳下的路通向的不再是人間。
雖然偶爾在道路邊也會出現幾個小小的村落但村子裡的百姓都消失了連同他們的牲畜一并消失得幹幹淨淨。
本來該在這個季節收獲的莊稼和雜草混在一起瘋了般到處亂長。
門口、屋頂、房檐哪裡都能看到它們孱弱但不屈不撓的影子。
播種者不是農夫而是四季不斷的山風。
是它們将去年散落在農田裡的種子吹上了失去主人的房檐讓其在那裡生根芽。
半個月後它們還會将新的種子從屋檐上吹落吹向新的可以得到陽光和雨水的角落待明年春來後開始一場新的循環生生不息。
如此蒼茫的曠野一半歸功于朝廷的搬遷令是它将百姓都驅趕到城牆内以防被土匪洗劫。
至于入了城後的百姓們吃什麼住在哪那不是應煩勞朝中的大臣們操心的小事。
于是很多沒有福氣在城裡謀生的人幹脆選擇當了土匪雖然他們最後難免要死于一場與官軍的戰鬥或一場土匪之間的火并但至少能多活一段時間不會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餓得露出皮膚下的骨頭。
與朝廷一道制造了這“蓋世盛境”的還有各地的“英雄豪傑”他們搶走了不肯入城的百姓最後一點家當把對方要麼驅趕到城内要麼轉化為自己麾下的喽啰。
當四周搶無可搶之時豪傑們偶爾也會種幾塊地。
但那些地都在山寨附近不能種得太多以免安甯的生活損毀了大夥的鬥志。
為了避免路上被打個措手不及旭子和秦叔寶、羅士信二人共同指定了很多應急方案。
他們甚至準備了一批買路錢以備對一些土匪先禮後兵。
令大夥失望的是沿途的土匪和百姓一道消失了這些方案一個也沒用上。
有幾次旭子憑直覺感受到附近的山梁上有目光在注視着自己。
每當他回過頭來在馬背上盡力遠眺的時候除了一重重火焰般的樹林外又什麼也現不了。
“不用看土匪畏懼咱們的名聲早就望風而逃了!
”羅士信跟上來大咧咧地說道。
他的話每每引一陣輕松的笑聲但誰都知道這不是事實。
李、秦、羅三人雖然威震東夏他們的名氣卻傳不到河東這裡。
況且土匪們占據着地利和人數上的優勢根本不需要太把這支騎兵放在眼内。
“我總覺得山上有人!
”旭子笑了笑低聲回答。
同時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這裡的感覺特别像遼東!
四下全是敵人卻現不了他們的蹤影!
”
“群狼環伺擔心也沒用。
咱們大搖大擺地向前走便是!
”秦叔寶加入議論憑多年行伍經驗給出建議。
這是唯一切實可行的辦法走一步看一步總好過原地不動。
旭子點點頭虛心接納。
忐忑的不安的感覺卻如霧一樣在頭頂萦繞不去。
直覺告訴他叢林深處看過來的目光不僅僅包含着敵意。
很複雜甚至包含着一點點欣賞和友好的滋味在。
但除了身邊這幾個他幾乎已經沒朋友了。
徐大眼、吳黑闼等人成了死對頭。
劉弘基和武士彟遠在太原。
還有幾個好兄弟他們當年都死在了遼河東岸那場惡戰中屍骨旁早已生滿了野草。
偶爾郡兵們也會經過一些大家族聚居的堡寨牆壘得比長城還高敵樓裡擺滿各種防守利器。
聽說過路的兵馬是去雁門關勤王後堡寨在力所能及範圍内表達了謹慎的熱情。
寨裡的長者站在城頭上命人用繩索順下十幾個竹筐。
裡邊裝滿幹糧和肉食偶爾還有些濁酒。
但他們從來不邀請郡兵們進寨休息雖然雙方現在都打着大隋旗号。
“寨子小不敢請諸位将軍入内歇馬!
”族長大人一邊作揖賠罪一邊示意牆頭上的弓箭手開始準備這年頭被土匪保護卻被官軍打劫情況時有耳聞誰是官誰是匪不能光從旗幟上看。
“***這老東西居然把咱們當成強盜了!
”羅士信對堡寨主人的表現非常不滿罵罵咧咧地說道。
“不怪他們有人殺良冒功!
”秦叔寶拉起羅士信一邊跟着大隊人馬繼續北行一邊安慰。
怪不得對方嚴加防範官軍讨賊不利為逃避上司懲罰而拿百姓腦袋頂帳的作為在大隋也不是什麼新鮮事。
“說不定本來他們和土匪穿的就是同一條褲子!
”羅士信心猶不甘望着漸漸被塵煙折斷的堡寨恨恨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