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恐慌
藏馬熊和别的熊略有區别,由于這種熊的面部長得有幾分像馬,看上去十分醜陋兇惡,所以才有這麼個稱呼。
從我們頭頂落下來的那隻藏馬熊,在月影裡揮舞着爪子,翻着跟頭撞在了山壁突起的石頭上。
這藏骨溝本身就是尕青坡裂開的一條大縫,兩側的山崖陡峭狹窄,使得藏馬熊在這邊的山石上一磕,又改變下墜的角度,撞向了另一邊生長在絕壁上的荊棘枯樹。
那千鈞體重的下墜之力何等之強,立時将枯樹幹撞斷,藏馬熊的肚子也被硬樹杈劃開了一個大口子,還沒等落地,便已遭開膛破肚之厄,夾帶着不少枯樹碎石,黑乎乎的一大堆轟然落下。
下邊的人都驚得呆了,竟然忘了躲避。
就在這緊要關頭,有人大喊了一聲:“快往後躲,後背貼住牆,千萬别動。
”胖子和初一、彼得黃幾個人,終于反應了過來,拉住明叔三口,以及幾名驚得腿腳發軟的腳夫,紛紛避向山壁邊緣的古樹下邊。
幾乎是與此同時,藏馬熊的軀體也砸到了溝底的地面上。
我和Shirley楊距離尚遠,都覺得一股勁風撲面,那熊體就像是個重磅炸彈,震得附近的地面都跟着顫了三顫。
再看那藏馬熊,已經被摔成了熊肉餅,皿肉模糊的一大團。
緊跟着上空又陸續有不少松動的碎石落下,正如向導初一在先前講過的,從千米高空掉下來的小石子,哪怕隻有指甲蓋那麼大,也足能把人砸死。
衆人緊靠着幾株古樹後的山岩,一動也不敢動,這時候已經無處可避,唯獨祈求菩薩保佑。
好在那頭藏馬熊跳崖的地方,距離我們稍遠,沒有人員傷亡,所有的人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難道那古老的傳說成真了?
或者那種祭祀又開始了?
可就算是輪回宗也早已在幾百年前滅亡,不複存于世上了,這頭藏馬熊……
這時從高空落下的碎石塊漸漸少了,萬幸的是牦牛和馬匹并未受驚奔逃,都瞪大了眼直勾勾地發愣。
正當我們以為一切就此結束的時候,忽見胖子指着高處說:“我的親娘啊,神風敢死隊……又來了!
”
我還沒來得及擡頭往上看,便又有隻頭上有角的野獸砸落下來,頭上的角剛好插進一匹馬的馬背,再加上巨大的下墜力,連同我們的那匹馬雙雙折筋斷骨而亡。
這時候才看清楚,剛才落下來的,是一頭昆侖白頸長角羊。
先後又有十幾頭相同的長角羊從溝頂掉落下來,剩餘的馬匹都受了驚,幾匹馬長嘶着掙斷缰繩,紛紛從牦牛背上蹿過,沿着曲折的藏骨溝,沒頭沒腦地向前狂奔。
反應最為遲鈍的牦牛,在這時候也發了性,跟着馬匹低頭往前跑。
牛蹄和馬蹄的踩踏聲,以及牲口們的嘶鳴聲,順這深溝逐漸遠去,隻留下轟隆隆的沉悶回聲。
初一等人準備吃完飯喝些酒,然後再給牦牛卸載,所以有些物資還在牦牛背上,沒來得及卸下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那些生姜汁。
沒有生姜汁沒辦法鑿冰,雖然我們也有預防萬一的炸藥,但在冰川上用炸藥等于是找死。
另外牦牛對于藏民來說是十分貴重的,初一家在當地算是比較富裕的,才不過有三頭牦牛、二十幾頭羊,如果一次丢了十頭牦牛,會是一筆巨大的損失。
我們看頭頂不再有野獸掉落下來,便顧不上危險,分做兩隊,我和向導初一,加上胖子,抄起武器,立刻就出發往前追趕牛群,其餘的人收拾收拾東西,在後面跟上。
沿着曲折的藏骨溝向前,地上都是牛馬踐踏的痕迹,被翻蹋出了不少沒入泥土中的枯骨。
這些殘骨早已腐朽,隻是偶爾還能看見一絲鬼火般的磷光閃動,可以想象很久以前這溝裡一到夜晚,累累白骨間,四處都是鬼火的恐怖場面。
兩側叢生的雜草,都有半人多高,一些枯樹斷藤混雜其間,更顯得蕭索凄冷。
我們向前趕了很遠一程,前後都沒了動靜,既聽不到那些牛馬的奔跑聲,也看不到後面那隊人照明的光亮,隻好先停下喘幾口氣。
初一把他裝酒的皮口袋取出,三人分别喝了幾大口,以壯膽色,胖子又掏出煙來發了一圈。
我問初一藏馬熊和那些長角羊跳崖自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這麼多年沒發生過的事,怎麼愣是讓咱們趕上了。
初一搖頭道:“我也有将近十年沒進過藏骨溝了,别的人就更沒來過,以前除了古時候的傳說,确實沒有人親眼目睹過,想不明白為什麼咱們一來,就突然遇到這種怪事。
”
三人商量了幾句,便又順着深溝的走勢,往前尋找牦牛和馬匹,這時知道短時間内是追不上了,又恐同後邊的那組人距離太遠,萬一有什麼變化來不及接應,隻好放慢腳步前進。
前邊的路旁雜草更密,向導初一突然警惕起來,對我和胖子指了指路邊的荒草。
那草叢間有一股奇怪的氣味,像是屍體的腐爛夾雜着一股野獸的臊臭,腥氣烘烘的有些嗆人。
胖子端着一支運動步槍,我拿着雷明頓散彈槍,初一手中的是他慣用的獵槍,這時都進入了戰備狀态,準備撥開雜亂的長草,看看裡面有些什麼。
但還沒等我們靠近,就從草間突然蹿出一頭母狼,躍在半空,直撲過來,這一下暴起傷人,是又快又狠。
站在最前邊的初一動作更快,也沒開槍,拔出藏刀,當頭一劈,“刷”的一聲,将那頭母狼以鼻子尖為中線,把狼頭劈作兩個半個,死在當場。
我和胖子都忍不住喝彩,好刀,又快又準。
初一哈哈一笑,當年喀拉米爾打狼工作隊的隊長,可不是随随便便就當上的,這頭狼想埋伏咱們,該着它今天倒黴。
初一忽然止住話頭,端起了獵槍,看他的意思,這草後還有其餘的狼。
我們舉着槍撥開那大團的亂草,草後的山壁中露出一個大洞,裡面有無數毛茸茸的東西。
朦胧的月光照将進去,原來是一大窩狼崽子,都吓得擠在一起發抖,可能母狼也被剛才奔逃過的牛群驚了,見又有人經過,為了保護這些狼崽子,就撲出來想要傷人。
這裡是個狼穴。
初一向來青稞酒不離口,這時酒勁發作起來,殺心頓起,再次抽出藏刀要鑽進洞去把那些狼崽子全部捅死。
剛才母狼突襲的時候,胖子沒來得及表現,這時卻要搶着出風頭,把初一攔住說道:“好鋼用在刀刃上,好酒擺到國宴上。
收拾這些小狼崽子還用那麼費事?
你們都看胖爺我的。
”說着話,從懷中摸出三枚一組的雷管,就口中叼着的煙将引信點燃,一抖手就扔進狼穴。
我們趕緊都閃在邊上,沒過多久,便聽狼穴中爆炸聲起,冒出一股濃煙。
等煙散盡後,我們進狼穴進行最後的掃蕩,把沒死的都給補上一刀。
這個山洞空間大得驚人,竟然還有很多銅器的殘片,看來是一處隐秘在藏骨溝中的祭禮場所,但由于後來被這些狼所占據,很多東西和标記都毀了,已經無法辨認。
我們在這洞裡發現了大量的動物遺骸,有一些還沒被啃淨,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藏骨溝特殊的地形,被這些狼給利用了。
由于狼并不适應在高海拔山區奔跑,很難追上獵物,所以就想方設法将獵物趕至尕青坡的溝頂,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很難在遠處發現山坡中裂開一道深溝,跑到跟前想停住已經來不及了。
被從草原驅趕到山區的狼群,基本上銷聲匿迹,走投無路了,想不到它們竟然靠這條古代祭祀溝的遺迹生存了下來。
從狼穴出來之後,胖子和初一展開了熱烈的讨論。
這麼看來,那隻倒黴的藏馬熊,肯定是在餓狼們趕長角羊的時候,稀裡糊塗地被裹在了其中。
藏馬熊面臨絕境的時候,瘋狂起來,十幾頭餓狼未必動得了它,不過那是在走投無路的時候,這隻藏馬熊大概想遠遠避開跟狼群接觸,結果掉進了深溝,摔成了熊肉餡餅。
我也想插嘴跟他們侃上幾句,但忽然想到,糟糕,在尕青坡上打圍的餓狼,不知數量有多少,但它們一定會從我們來的方向繞回藏骨溝。
因為據初一所說,這藏骨溝的前邊,是與神螺古冰川相連,那一帶冰川陡峭,隻有這條路可以進去,所以狼群回來拖那些摔死的長角羊,不可能從前邊那個方向過來。
跑到前邊去的牦牛和馬匹,應該不會受到狼群的攻擊,但後面那些人毫無準備。
我曾經跟藏地的惡狼打過交道,那些家夥神出鬼沒,實在是太狡猾了,如果明叔他們遭到偷襲,難保不會有傷亡。
我把這想法對胖子和初一說了,三人立刻掉頭往回走,畢竟人命關天,暫時顧不上去管那些牦牛了。
沒想到剛走出不遠,就見燈光閃爍,Shirley楊等人已經跟了上來,原來他們聽到這裡有爆炸聲,以為我們遇到了什麼危險,就趕着過來接應。
我見兩組人彙合到一處,這才把心放下。
這時卻見初一已經把槍舉了起來,他槍口所指的方向,出現了數頭惡狼。
那些家夥就停留在武器射程以外的距離不再前進。
夜色下,隻能隐約看見它們綠瑩瑩的眼睛和模糊的體形。
有武器的人都舉起了槍,準備射擊,我急忙阻攔住他們:“這些狼是想試探咱們的火力,咱們隻有兩支運動步槍可以射擊遠距離目标,不要輕易開槍,等它們離近了,再亂槍齊發。
”反正我們人多槍多,在山區的狼聚集起來,最多不過幾十頭而已,隻要事先有所防範,也不用懼怕它們。
這時遠處突然出現了一個白色的影子,毛發在夜風中抖動。
我心中一沉,立刻想起了在大鳳凰寺破廟中的那個夜晚,與狼群激戰的場面曆曆在目,就好像是昨天發生的事情一樣。
他媽的,不是冤家不碰頭,想不到一隔十年,在這藏、青、新交界的昆侖山深處,又碰到了那頭白毛狼王,它竟然還活着,剛才我們宰了那麼多狼崽子,雙方的仇恨是越來越深了。
我低聲對胖子說:“你在這開槍有把握嗎?
擒賊先擒王,打掉了狼王,這些狼就不會對咱們形成威脅了,最好能一槍幹掉它。
”
胖子笑道:“小兒科!
胡司令你就等着剝這張白毛狼筒子吧。
”說着話,已經舉起了手中的運動步槍,瞄準的同時把手指摳在扳機上了。
我心中一喜,如果能在這裡解決掉它,也算去了我一塊心病,但就在胖子的運動步槍随目标移動,即将擊發之際,白狼已經躲進了射擊的死角,另外幾頭狼也跟着隐入了黑暗。
胖子罵了一聲,不得不把槍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