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婉妍回到屋裡時,蘅笠已經換下了喜服躺下,隻留給她一個清冷得不近人情的側影。
果然,若非并無情意,又怎會在洞房花燭之夜冷靜得六親不認。
婉妍心中暗暗想着,倒也有了幾分坦然,吹了蠟燭,挨着床沿躺了下去。
黑暗中,聽着枕邊人漸漸平穩均勻的呼吸,蘅笠倏爾睜開雙眼,長長舒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側過身來,生怕驚動她的好眠。
蘅笠枕着自己的手掌,眼底晶亮地凝視着婉妍香甜的側顔。
這小鬼頭睡着了仍舊還是一臉的古靈精怪,鼻中扯着輕快的小呼,小嘴安逸地一張一合。
看着她這般沒防備的樣子,蘅笠心間又是柔軟又是苦澀,所有熱烈的愛和愧疚,都不加修飾地爬進了他的眼眸,落在她臉上的,卻隻有克制的眷戀。
蘅笠輕輕伸出手,将她嘴角的碎發撥到了耳後,心中笑得發苦。
愛上你何其簡單,可不得不裝作對你薄情寡義,卻真是苦事一樁。
我多想把這十餘年的心意全都告訴你,告訴你你就是我全部的心意,是我的禁忌,是我的有所顧忌。
可我又怎能告訴你,怎能狠心看着你跌進我,這個無止境的陰謀和陷阱裡。
不得不和我綁在一起,你或許隻是不走運。
但若愛上我,才是你真正的不幸。
輕柔又冷清的月色悄悄溜進窗棂,乖巧地卧在椅子背上搭着的一對合歡帔上,又冷又輕的光芒生生淡化了一對鴛鴦兩相望的喜色,為它們蒙上了一層如水如霧的紗,看不清彼此的面容。
屋中空蕩蕩複靜悄悄,唯有一對熄滅許久的紅燭立在窗邊,對淚無聲。
蘅笠閉上了雙眼,隻覺得這洞房花燭夜冷得滲骨,不自主地向婉妍身邊靠近了一拳的距離。
今夜大婚,就隻放肆這一次,就隻靠近這一拳的距離。
蘅笠再睜開眼時,天才蒙蒙剛亮,枕邊人卻早已沒了去向。
蘅笠皺着眉揉了揉自己發脹的太陽穴,覺得頭腦昏昏沉沉,鼻中似有一股異香,頓時心頭一驚:糟了!
!
妍兒給我下藥了!
蘅笠立刻清醒過來,翻身下床去大娘屋裡,卻隻有涵兒在。
蘅笠大步走近,語氣從未如此着急過,“涵兒,你看到妍兒了嗎?
”
涵兒正在玩木榫,擡起迷茫的大眼睛搖了搖頭:“沒有啊,妍兒姐不應該和北哥哥在一起嗎?
”
蘅笠暗暗倒吸一口冷氣,焦急之下竟然沒顧得上生婉妍給他下迷藥的氣,心中懊悔地想着:昨晚她送徐蟬兒走時我就該想到,她是想要替徐蟬兒嫁進韋家,這樣既可以打探賬目實情,也可以不讓韋崇捷立刻發現蟬兒逃婚,為蟬兒争取更多離開江泉縣的時間。
我當時就該警惕起來,也不至于半夜被這臭丫頭下了迷藥。
蘅笠的眉頭頓時鎖得緊緊的,心中又是擔心又是着急,拔腿就要催動輕功趕去韋府,但在沖出屋門前,理智又将他拉了回來,冷靜的思考壓制住了沖動。
如今巒楓和藍玉正在錦官城查各縣的賬目,每個縣的縣令都去錦官城述職了。
從江泉到錦官城曆經崇山峻嶺,來回起碼要六七日,所以韋崇捷最快也還要兩日才能回來,那婉妍這兩日就可以安心調查。
如此一思考,蘅笠心中的焦急略略平緩了一些,心想既然妍兒就算給我下藥也要自己去逞能,那不如就讓她去試試,倒也不失為一個鍛煉的機會。
隻有多給她一些獨當一面的挑戰,她才能快點成長起來,去應對日後的狂風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