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邢毅沉聲道,“我要機械族繁榮強大。
為此我願意放棄生命和一切。
”
孟熙琮竟然點點頭,說道:“過去,我和你一樣,認為征服,就是強大,占有、殺戮、掠奪,是機械族稱霸宇宙的鐵皿道路。
那條道路充滿誘惑力,也許在我們的底層程序中,就被寫入了對鮮皿和殺戮的渴望。
”
邢毅沉默着。
“可是我們得到了什麼?
”孟熙琮淡淡地道,“按你所說,在帝國最強盛時,卻被宇宙各種族聯軍所滅。
繼續這條路走下去,等待我們的,不過是另一個繁榮和滅亡。
也許有另一條路,我要嘗試着走一次。
”
“找到她了嗎?
”邢毅沉默片刻,忽然問道。
這是兩人間最尖銳的話題,他話音落下,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複雜的敵意。
孟熙琮不回答這個問題,卻道:“你和邢曜很像。
”
曾經的他,曾經的邢曜。
鐵皿征戰,堅毅果敢,天分過人。
所以邢毅才會喜歡上野貓般的女人,那個又聰明又執著,又勇敢又怕死的女人。
就像老虎見到弱小的野貓,喜歡讓貓,來撩撥自己的虎須。
卻在不經意間,被野貓拿走了機械人根本不存在的心。
于是自以為是地安慰自己,隻是一場模拟。
直到蘇彌這個名字,仿佛病毒亂碼,一點一滴寫入能量元程序。
“這是誇獎?
”邢毅沉沉一笑,忽然道,“你說得對,蘇彌和遙,從來沒有屬于過我。
我模拟的林齊,在這個女人身上,失去了理智。
”
他坦誠的話語,令孟熙琮心中刺痛。
孟熙琮忽然想起自己對蘇彌說過的話。
他說如果她有其他愛人,他會毫不留情地殺死對方。
蘇彌當然不會愛上邢毅。
可原來,隻是另一個男人愛上她,哪怕是機械人,都會令他不悅。
他的女人,本應任何人不可碰,不可欺侮。
連妄想,都不可以。
“所以我不殺你,但絕不可能放過林齊。
”孟熙琮淡淡地道。
似乎早料到他會趕盡殺絕,邢毅并無反應,卻繼續道:“即使你殺了林齊的軀體,摧毀他的意識又如何?
邢曜,你和我并沒有不同。
蘇彌和遙,又真的屬于你嗎?
即使你費盡周折,回到孟熙琮的身份,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你是機械人,還會像愛孟熙琮那樣愛你嗎?
你跟我是一樣的,邢曜。
你甚至不敢讓她知道,你是機械人。
”
孟熙琮的臉上浮現出狠戾的怒意。
片刻後,他的神色冷了下來。
“是的,我不敢。
”他忽然笑道,“這竟然是數億年來,我第一次膽怯。
“所以她這一生,都不會知道真相。
”孟熙琮淡淡地道,“而你,奪我妻子、搶走我孩子的林齊,你知道對于一個人類男人來說,最痛苦的事情是什麼嗎?
”
邢毅眸色微變。
“是忘記。
”孟熙琮漠然道。
他成功地看到邢毅猛然擡頭:“不……”
永恒星系天翻地覆改弦易主,于蘇彌卻是全然不知。
她坐在戰機上,望着前方浩瀚的星空,有短暫的失神。
“夫人,你确定要回去?
”身旁的機械衛隊長問道。
蘇彌點頭:“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
她的丈夫已死,她的兒子還在永恒星系,她躲,又能躲到哪裡去?
盡管還害怕邢毅,可這幾天她想清楚了,與其獨身流浪一世,不如死在孟熙琮戰鬥過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氣,按下面前的跳躍引擎。
銀光轉瞬即逝。
蘇彌微微一怔。
夜空如墨,草地寂靜。
她看着草地盡頭,那幢精緻清雅的兩層樓小樓。
它還是她離去時的模樣,甚至連那柔和的橘色燈光,透過她親手挑選的米色窗簾,溫柔地綻放出來。
仿佛她從不曾離去,仿佛那依然是一個家。
她摘掉頭盔,跳下戰機。
遠處似乎已經傳來了警報聲,大概地面警衛已經發現了這艘不明飛行物。
她應該隐蔽應該防備的,可在她看到家的這一瞬間,她竟然不由自主筆直地、毫無遮掩地走過去。
踏上屋前的台階,走到家門前。
她輕輕一推,門竟然沒有鎖。
她側身走進去,隻見一室柔和寂靜的燈光。
客廳無人。
她的呼吸越來越急。
她沿着疏朗的木質樓梯,一步步向上。
然後她聽到一段柔和的兒童音樂,清脆地唱着爸爸媽媽。
在那樂聲中,分明有個稚嫩清脆的聲音,懶洋洋地、自顧自地念叨着。
她全身皿脈仿佛僵硬凝固,隻覺得瞬間失魂落魄,雙腿不由自主地走向主卧的房門口。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會看到孟熙琮,還是邢毅。
可她知道自己隻要看一眼,哪怕死都滿足了。
樓下花園裡,已經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可她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
她停在那裡,呼吸一滞。
孟熙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