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弦并來不及說話,後面一群假晏瑾已轟轟動動地追上來了,場面頗為壯觀。
抱着他的這個晏瑾緊抿着唇,一手圈住他的腰,帶着他騰挪閃躲,一手毫不遲疑地提劍出招,劍光凜冽,立時将那些個假晏瑾碎作千萬片,化成無數黑霧,四散開去,片刻後便全沒了影。
沈知弦眼前一晃,因缺乏安全感,下意識就反手也抱住了晏瑾的腰:“……”
他的老腰哎!
要被勒斷了!
好不容易黑霧散盡,四周安定下來,晏瑾平穩落地,松開了手,沈知弦才将憋住的那口氣吐了出來。
以往電視劇裡常看着的,男主抱着個人打架,多浪漫多威風,全都是假的!
被抱着的那個,明明隻有“腰快斷了”的感受!
沈知弦喘過這口氣之後,稍稍回了神,下意識就捏了捏身前的這晏瑾,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
可他一時忘記了自己手擱着的位置,掐完之後,便立時感覺晏瑾腰腹一僵,晏瑾冷靜自持中又略帶一點無奈的聲音響起:“師尊,别捏了。
”
沈知弦這才反應過來,手也僵了一僵,才狀似無意地收回來,略略退了半步,輕咳一聲:“我這不是怕你也是假的麼……那幾個假的,可把我追得夠嗆。
”
他提着許久的心終于放了一半下來,雖然方才那些晏瑾們和眼前的晏瑾看起來都别無二樣,但他就是知道,那些是假的,這個是真的。
昨日那個假晏瑾也是,雖然神态言辭都學得很像,可行為上難免還是有破綻——真正的晏瑾,在碰見沈知弦時,絕不會待在原地眼睜睜地看着他走過來卻一動不動的,他肯定是先一步朝沈知弦走來的。
不讓沈知弦碰傷口,想來也是怕他發現那隻是個捏造出來的假象,更别提他後來用隐瞞身份來試探……
沈知弦下意識低頭看了眼晏瑾的手,沒看見什麼傷口,一點疑惑劃過腦海,但很快就被“隐瞞身份”這四個大字給壓下去了。
若單單隻是隐瞞身份,可能還好說……可他不僅隐瞞,還給捏造了一個勞什子遠房表哥的身份。
想到這,沈知弦就腦殼一抽抽的疼,隻想穿回當時的自己身上,給自己腦殼狠狠地來一下冷靜冷靜。
他偷觑了一下晏瑾的神色,斟酌着詞句:“阿瑾,這次隐瞞了身份,其實……”
其實也其實不出個所以然來,沈知弦有點卡詞,停頓了片刻,幹脆破罐子破摔:“……此事是我想得不妥,阿瑾不要介意,就忘了罷。
”
他本以為晏瑾會生氣被這般捉弄,雖然這孩子從小到大就是個面癱臉,就算是氣極了也不會表現出來。
可他萬萬沒想到,這回晏瑾聽了他這話,清亮的眸底居然還流露出一絲笑意來了,稍縱即逝,若不是他緊緊關注着,就要給略過了。
沈知弦有些不敢吱聲,滿腦子胡思亂想,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氣極反笑?
他不說話,晏瑾便接了口,語氣與平常一般還是沉穩而平靜,甚至還帶着點微弱到幾不可聞的溫和:“這段時間弟子過得很高興,若有無意冒犯了師尊的,還請師尊見諒。
”
沈知弦現在聽不得師尊這兩個字,一聽見他就要想起這段時間他在晏瑾面前的裝模作樣……也不知晏瑾是何時知道、又是如何知道他的身份的。
他也想不明,他也不敢問,不自在地偏了偏頭,故作鎮定道:“你不介意就好。
在外邊不好露了身份,你還是别喚我師尊罷。
”
“好。
”晏瑾幾乎是在他話音剛落,便飛快地應了聲,然後又輕聲問:“那……弟子該如何稱呼您?
”
沈知弦隐約覺得晏瑾似乎發生了一點什麼變化,但這感覺又不明顯,很有些捉摸不透,正琢磨得起勁,也沒多想,就含含糊糊回道:“和前些日子一般吧。
”
這顯然是讓他繼續喊歲見的意思了。
晏瑾微微抿唇,眼底亮晶晶的,就喊了一聲:“歲見。
”
“嗯,在呢。
”沈知弦琢磨不出什麼,便不再琢磨,看了看四周的幻境,決定還是将注意力先放到這奇怪的秘境中來,“我自進秘境後……”
他長話短說簡單交代了這詭異的事情經過,蹙着眉問晏瑾:“你是怎麼進秘境的?
可遇着什麼奇怪玩意了?
”
晏瑾秉承着寡默的性子,三言兩語就将這一天多時間裡發生的事情講了出來。
“你把秘境大門給劈開了才進的?
”沈知弦忍不住感歎,不愧是男主啊,厲害得很,“你沒瞧見那兩個聲音的來源嗎?
”
晏瑾面色如常,卻不動聲色地隐瞞了那赤色靈丹的事,隻道:“沒瞧見。
一路皆霧,走着走着,便來到這了。
”
沈知弦沉吟片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便道:“那我們走罷,瞧瞧這裡都是些什麼東西。
”
他轉身朝來時路走去,走了一步,發覺晏瑾沒跟上來,略略疑惑地回頭:“怎麼啦?
”
晏瑾認真地問:“要牽手嗎?
”
沈知弦:“?
?
?
”
他幾乎是一瞬間就想起來第一次同塌而眠時,晏瑾那一句“要抱抱嗎”,震驚之下終于反應過來——
晏瑾什麼時候變得這般主動又開放了?
若說同塌而眠那會,晏瑾還不知他身份,隻把他當表哥,倒也還說得過去,眼下馬甲都被掀了,他還敢問出這麼個問題……
實在叫沈知弦吃驚。
他下意識問:“牽手做什麼?
”
“危險。
”晏瑾道,神色認真得仿佛正在研究什麼高深劍法,“怕走丢。
”
他平時寡默沉穩的形象太深入人心,沈知弦一時也沒想到别的,被他這麼一說,居然還覺得有些道理。
這秘境這般古怪,真真假假的東西這般多,要是不牽手……誰知道一回頭瞧見的那個人還是不是真的那個人啊!
可是牽手似乎也不太方便。
他琢磨了片刻,手往腦袋上一摸——沒摸着他想要的東西。
沈知弦以往在清雲宗時是比較喜歡用發帶束發的,後來下山曆練,為了看着更有俠氣,便換了根簪子,也忘記帶兩根發帶……有點失策。
他略有些遺憾地收回手,正想着要不然扯一縷衣襟來代替算了,晏瑾卻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手腕一翻,一根綴着枚溫潤小玉的流雲紋錦帶便出現在他掌心。
晏瑾将錦帶遞給沈知弦:“用這個罷。
”
這錦帶有些眼熟,沈知弦略一思索,便想起來了,這不是當時被嚴深扔到藏劍閣、惹得晏瑾不管不顧擅闖被罰的那根錦帶嗎?
這根錦帶對晏瑾來說應當是很重要的東西,眼下也沒到山窮水盡沒得選擇的地步,怎麼就舍得拿出來了?
他接過錦帶,望了兩眼,便狀若無意地試探:“這瞧起來有些眼熟……”
晏瑾凝視着他,眼底有複雜的情緒一閃而過,他輕聲道:“歲見不記得了嗎?
”
這話問得像是還有些别的意思,不過沈知弦沒聽出來,他隻不經意瞥見晏瑾的神色,莫名就有了一種很對不起晏瑾的感覺,這感覺突如其來,叫他茫然了一瞬。
他立時将視線轉移回錦帶上,壓下這種情緒,努力忽視晏瑾的灼灼目光,假裝沉思片刻,恍然道:“啊,這是當年落在藏劍閣的那根錦帶?
這該是你很重要的東西吧,弄壞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