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人呼吸平緩,像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一點波瀾也無,反倒是驚住了發出邀請的人。
這床榻還算寬敞,兩人并列躺下,中間還餘有兩拳距離。
沈知弦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扯了一半被子給他。
自躺下後再沒說話又沒動過的人終于有了點反應,将一點兒被角搭在小腹上,微微偏頭,輕聲道:“歲見晚安。
”
“晚安。
”沈知弦下意識回了一句,看着對方閉上了眼,他強作鎮定地動了動,端正了睡姿,也閉上了眼。
睡意全沒了,他閉着眼,怎麼睡也睡不着。
在黑暗中,瞧不見東西,其他感觀便被放大了無數倍。
沈知弦能清晰地感受到旁邊晏瑾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暖意,讓體質偏寒的他忍不住要萌生出一種靠近的沖動。
好了,冷靜,睡覺罷,晏瑾到底還是個人,這麼多天沒正經睡過覺,今日想好好休息一下,也是正常的嘛。
他在被子裡掐了自己一把,強自定了定心神,摒除雜念醞釀睡意,躺了許久,終于是……
發現自己依舊睡不着。
想翻身,想打滾,冷,想卷被子。
奈何晏瑾就在身邊不遠,他要是卷被子,必定是要影響到晏瑾的。
這麼久了,晏瑾該睡着了吧……沈知弦糾結了許久,終于還是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動了動。
他的動作已是輕之又輕,可還是驚動了晏瑾,低低的一聲“歲見”響起時,沈知弦僵了僵,帶着歉意道:“還是将你吵醒了……”
“我未睡着。
”晏瑾道,昏暗中,他側過頭來,靈力彙聚雙眼四周,輕而易舉地将沈知弦裹緊被子的動作收入眼底。
他問:“歲見覺得冷?
”
“還好吧……”沈知弦含糊道,又往被窩裡縮了縮。
他這怕冷體質是心疾帶來的,寒意由内而生,其實蓋再多被子也不管用,他隻是沒别的法子,覺得冷就下意識想去卷被子而已。
黑暗中,他看不到晏瑾耳根漸漸紅了,隻聽見晏瑾平靜地問他:“那要抱一抱嗎?
”
啊?
他的聲調太平靜了,全然的晏瑾風格,以至于說出來這樣的話後,沈知弦一時都沒反應過來,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疑惑地重複了一遍:“抱?
”
身旁人動了動,下一瞬,年輕男人靠了過來,隔着被子,飛快地将他抱了一抱,又飛快地縮了回去,然後鎮定道:“就是這樣,抱一抱。
”
溫暖的氣息稍縱即逝,沈知弦努力克制住自己要伸手挽留那暖意的沖動,不自在地輕咳一聲,明知黑暗中晏瑾應該瞧不清,還是要瞪他一眼:“你做什麼呢!
”
晏瑾沉默了一會,輕聲道:“我以前睡着冷了,就有人這麼抱着我……”
以前。
沈知弦想了想,問:“是你拜入清雲宗之前的事?
”
“嗯。
”
“親人嗎?
”
“不是。
”晏瑾否認得很果決,頓了一頓,才繼續道:“是一個很重要的人。
”
“啊。
”沈知弦幾乎是立時就想起了他以歲見的身份,在客棧裡初見晏瑾時,對方那激動的反應。
他一直都認為晏瑾是認錯人了,将他認作另一個“歲見”了。
那個歲見對晏瑾來說,約莫是個用“重要”都不足以形容的人,所以到現在,晏瑾才會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
就憑晏瑾這生人勿近的冷淡态度,他眼下能得晏瑾這般平和對待,多半也是沾了那個歲見的光。
沈知弦将下巴往被窩裡縮了縮,聲音便有些悶:“你曾說拜入清雲時孑然一身,他沒有陪你嗎?
”
這回晏瑾很久都沒有說話,久到沈知弦都合上眼又開始昏昏欲睡了,才小聲道:“我把他弄丢了……他把我弄丢了……”
他的聲音太小,沈知弦已不太清醒了,迷迷糊糊中沒聽清,掙紮着想要問清楚:“什麼……”
晏瑾道:“睡吧。
”
黑暗中,他靜靜地凝視着沈知弦,看着他終于抵不過睡意,沉沉睡去,才幾不可聞地歎息一聲。
“可是這次我會找到他的,歲見。
”他喃喃道,伸出手來,虛虛覆在沈知弦的臉上,隻要略略下壓一點點,他就能觸碰到那白皙如玉的肌膚,可他沒有。
他微微蜷起手指,就這樣懸空着,想觸碰又瑟縮着,目光仔細又認真地将沈知弦的面容描摹了一遍又一遍,像是深深地镌刻在了腦海裡。
大概是他掌心太溫暖,沈知弦感受到令人舒适的暖意,動了動,就碰到了他的手,不自覺地蹭了蹭。
晏瑾的手一僵,一種荒謬的熟悉感猛然間湧上心頭,叫他一瞬間無所适從,下意識就将手飛快地收了回來,神色變幻不定,望着沈知弦,呼吸不知不覺就急促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