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念娢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聽到這個聲音了。

　　小時候,在她的父母還沒有離婚的那些年裡，她也像其他小朋友一樣，過得很幸福。
隻要回到家裡,父母的關注點永遠都在她的身上。

　　即使是一點點再小的磕碰，他們也能第一時間發現，細心地問她疼不疼。

　　那個時候的溫娢，真的讓她覺得很溫柔。
她甚至覺得,她的媽媽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再沒有任何一個小朋友的媽媽比她的媽媽更好了。

　　她還記得自己寫過的第一篇作文,标題就是“我的溫柔媽媽”。

　　可是後來，因為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爸爸和媽媽的關系再不如從前那般恩愛。

　　她常常聽到他們吵架，通常是在她睡着的半夜裡，她會被隔壁的吵鬧聲驚醒。
偶爾白天也會起争執,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最開始,他們還會刻意避開她,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吵。

　　可時間久了,即使是在三個人的飯桌上,他們也能吵得很兇。
她印象最深刻的一次,爸爸媽媽飯吃到一半吵了起來，然後兩個人摔門離開，把她一個人留在家裡。

　　那天晚上,她坐在餐桌旁等了他們一整夜,他們都沒有回來。

　　再後來,她爸爸經常不回家,逐漸演變成了一個星期,甚至是一個月才回來一次。
而她的媽媽,絲毫不在乎爸爸的行蹤，經常會帶一個姓鄒的叔叔回家。

　　鄒叔叔每次都是來她家裡吃晚飯，吃完就走，也不會多留，還常常給她帶禮物。

　　可她卻一點兒都不喜歡那個叔叔。

　　她還是最喜歡她的爸爸。

　　在她初三的那一年，她幾乎快半年沒見面的父親回來了。

　　一家三口難得安靜地坐在一起吃了頓飯。

　　那天晚上，爸爸住在了家裡，她天真地以為她的父母和好了，她又能像從前一樣每天回家都能見到爸爸和媽媽。

　　可是第二天一早，他的父母就去了民政局。

　　領了離婚證。

　　她的父親把房子留給了她們母女兩個人，隻帶走了一些随身物品。

　　不管她如何懇求，父親還是毅然決然地離開，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那個時候她知道。

　　她再也沒有爸爸了。

　　父母離婚後，那位姓鄒的叔叔就住進她的家裡。

　　和媽媽住在一個卧室。

　　媽媽想讓她喊鄒叔叔爸爸，她不同意，一直到叔叔搬走，她都沒有叫出那兩個字。

　　高一下半學期，溫娢告訴她，她給她找了一個新的爸爸，姓孫，京市人。
等她期末考試結束，溫娢就給她辦了退學，又賣了爸爸留給她們的那套房子，帶她來到了京市。

　　來京市不到半個月，溫娢就和孫成章領了證。

　　而她，也多了一個妹妹和一個哥哥。

　　……

　　“念念？
”

　　聽不到電話那頭的聲音，溫娢不太确定地又喊了一遍。

　　這個手機号碼是孫檸慧給她的，得知陳念娢回國了，溫娢也是意外的。
這個女兒，過去做出了不得不讓她送她出國的舉動，她曾經是打算一輩子都不接她回來的。

　　“溫女士。
”陳念娢收回思緒，不鹹不淡地喊了她一聲，“好久不見。
”

　　“……”

　　溫娢被她這一聲“溫女士”弄得一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念念，我是你的媽媽啊，你怎麼喊我……”

　　溫女士。

　　即使是在京市，也很少有人稱呼她為溫女士，大多數的人都喊她孫太太，也有一小部分人會喊她孫夫人的。

　　溫娢聽習慣了孫姓的稱呼，一時半會兒有點兒難以接受溫這個姓。

　　陳念娢語氣很淡：“不知道溫女士找我有什麼事嗎？
”

　　“……”溫娢安靜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接受她這個稱呼，“我聽你妹妹說你回京市了，媽媽是想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這麼大的事情，為什麼不提前和我商量一下？
”

　　商量？

　　陳念娢覺得好笑，她把她一個人丢在國外不管不顧七年，回國之前要是和她商量，她還會讓她回來嗎？

　　陳念娢冷笑：“我姓陳，你姓溫，我倒是不知道什麼時候，你給我又生了一個妹妹。
請問溫女士，她是姓溫，還是姓陳？
”

　　“……”

　　都不是。

　　孫檸慧當然是姓孫。

　　和溫娢，和陳念娢都沒有任何關系。

　　溫娢被她堵得一時語塞，好半天才回了一句：“你這孩子，怎麼一下子變得那麼伶牙俐齒了？
我記得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

　　一下子？

　　陳念娢搖頭，站在落地窗前，眼神冷冰冰地看着窗外：“是什麼讓你覺得我是‘一下子’變成這樣的？
你把我送出國七年，在你眼裡，難道就隻是‘一下子’那麼短嗎？
”

　　“……”

　　溫娢完全接不上陳念娢的話，這通電話，讓她覺得她的每句話都帶着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