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初生,沐王府一處幽靜的小院就響起了破空的聲音。
一襲白衣的女子手持一支荷莖,一抹綠意劃過,竟帶出幾分淩厲的劍意。
淩瑾站在拱門處,并未打擾舞劍的女子,第一日初見這一幕時的欣喜已經散去,眼中隻剩下恭敬。
淩朝歌落莖收勢,帶出的劍風一把掃落池邊綠叢中的落花。
自來到這個世界後有了一副健康的身體,她便一直很愛惜這副身體,每日卯時便會以荷莖為劍練一個時辰的劍,有系統提供的一部普通的劍訣,如今她的劍法也算小有所成。
荷莖挽出的劍花一瞬即逝,淩瑾再回神,白衣女子手中的荷莖已經消失。
“師尊。
”
淩瑾恭敬一拜,身旁的婢女連忙奉上一張白色的手絹。
淩朝歌順手取過手絹拭去額頭沾染的霧氣,道,“我留于此處可對你有礙?
”
“并無。
”淩瑾笑道,“這閣樓本就是為師尊準備的。
”
“嗯。
”淩朝歌勾出清冷的一笑,将白絹扔給婢女,說,“最近朝中有些動蕩,你明日歸朝小心些。
”
淩瑾連忙點頭,“是。
”
皇子封娶正妃後一旬不比上朝,如今已過十四日,待明日淩瑾便要返回朝中。
自從第一日淩瑾領顧枝柔入宮觐見過後,顧枝柔便一直在王府中學着打理諸事,雖不耐煩,但有淩瑾在一旁勸着倒也學會了些。
幾日前太後又曾宣她入宮,一時間在後宮之中意外得了太後恩寵的沐王妃便顯得半宮皆知。
淩朝歌抱起石桌上的黑貓,從婢女端來的托盤裡取了小魚幹喂它,問,“柔兒今日可是要去承甯宮?
”
“是。
”淩瑾點頭,“昨日太後派人來說有些想念,望她今日可入宮陪陪。
”
“讓她謹慎些。
”好歹是自己親閨女,淩朝歌還是提醒他,“特别是那些宮裡的娃兒,若是被捉弄了,隻是吃些虧可以,莫要出手傷了人。
”
淩瑾微微一愣,點頭應諾,“淩瑾明白。
”
淩朝歌想了想,無話再說,便問,“你可有其他事?
”
“無事。
”淩瑾不禁苦笑,心知他這喜靜的師尊又要下逐客令,正欲自行告退,卻見她又取出荷莖,道,“既然無事便陪我練練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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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宣顧枝柔入宮陪伴,淩瑾并不好跟着,将他送上太後派來接她的那頂轎子後便随她而去。
轎子到了禦花園便停下,顧枝柔半疑半解地下了轎,便見老人坐在尚錦湖邊的亭子裡和兩個十一二歲的錦衣小女孩玩耍,眉眼都是喜色。
顧枝柔本身也是喜歡小孩的人,走近了向太後行禮,視線便落到那兩個小孩兒身上,“枝柔拜見皇奶奶。
”
“快起來!
”老人笑眯眯地讓宮人扶起她,一旁的兩個小女孩起身盈盈一拜。
“三嫂。
”
顧枝柔微微颌首回禮,眼角彎彎都是笑意。
太後牽着顧枝柔的手說道,“今日太傅放了這幾個小家夥的假,他們都來守着哀家,你也與他們認識認識。
”
順着老人的視線望去,顧枝柔這才看見湖心的那處亭子裡還有幾個六七歲半大的小孩在嬉鬧,幾個宮人端站在他們身旁守着。
那邊的孩子見了她,遠遠地就能分辨出他們嘴角一撇,似是很不高興,但愣了一下後又各自玩着各自的。
顧枝柔心下疑惑,轉而想到淩瑾之前提醒她的事,有些不明所以,那些孩子為何對她這般态度?
老人吩咐随身的宮女把幾個孩子叫來,一一給顧枝柔介紹了一遍,都是公主皇子,也有一兩個長公主的女兒。
顧枝柔微笑着向他們打招呼,那些孩子卻依舊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
老人笑道,“這幾個小家夥說哀家隻疼你,正吃着醋呢!
”
顧枝柔笑答道,“皇奶奶還不是疼着他們,整天都在孫媳面前念着他們呢。
”
小孩們哼哼着又聚在一塊兒跑到湖邊玩兒,沒理她。
到了午膳時間,衆人也未回去,都留在承甯宮用膳。
顧枝柔坐在太後身邊,不時為她布菜。
作為醫藥世家顧氏之女,她很好地能搭配出均衡養身的膳食。
身旁的小孩撇撇嘴,笨拙地伸出筷子奪了顧枝柔要夾的菜,挑釁地看着她。
顧枝柔失笑,也不與他計較,自顧自地換了别的菜,卻不想又被一雙筷子奪去。
“……”
顧枝柔哭笑不得,索性就這自己面前的一碟小菜匆匆吃完飯放下筷子,那群小家夥才安生下來,由身旁宮女布菜,自己捏着銀勺一口一口地吃。
午膳過後,一群小家夥又跑了出去。
顧枝柔服侍着太後歇在榻上,閑聊兩句後老人便睡去。
一個粉衣的小女娃在門口窸窸窣窣地看了兩眼,見顧枝柔起身出來,才脆生生地叫了一聲“三嫂”。
顧枝柔笑着摸摸她的頭把她抱起,問,“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
粉衣女娃眨着眼,說,“他們在湖心亭下面發現了一朵很漂亮的花,不知道是什麼花,讓我來叫三嫂去看看。
”
顧枝柔想了想,回頭看那兩個十一二歲的女孩在太後身旁守着,便道,“走吧,三嫂陪你去看看。
”
兩人一路到了湖邊,女娃幾下掙開顧枝柔的懷抱落到地上,急匆匆地進了湖心的亭子。
顧枝柔失笑地搖搖頭,朝亭子裡的幾個人走過去。
待要跨入亭子,她敏銳地察覺到一群小孩笑得壞壞的,若不是她出自江湖,還真察覺不到腳下被一條細密的東西絆了一下。
她足尖一點迅速退出,卻還是冷不防地被頭頂撲下的白色粉末撲了一臉。
那幾個小家夥也是機巧,竟是将面粉藏在亭子外面,她不退還好,這一退就被撲個正着。
“啊!
”
顧枝柔尖叫一聲又退了一步,腳下突然一滑落入水中。
那群孩子見了她出糗哈哈大笑,守在岸上不讓她靠岸,有幾個還對着落水的她扮着鬼臉。
顧枝柔一時不防被他們弄得如此狼狽,浮在水中沒有出來。
那些守着的孩子的下人見狀原本是要幫她,卻被自家的小主子喝住不許出手,顫顫巍巍地不知如何是好。
想到淩瑾在她出門前提醒她莫要出手傷人,顧枝柔不禁暗罵自己竟如此輕信這些娃娃。
若是她被撲了面粉也就算了,小孩之間不過鬧着玩玩兒,可她落水後這些娃娃攔着宮人不讓她們出手相救不說,還守着岸不讓她上去,這便不是鬧着玩如此簡單。
她今日要是不會凫水,指不定要吃些苦頭。
這樣想着,她心裡不自覺地便覺得委屈,津谷之中也有小孩兒胡鬧,可大家也是鬧着玩玩兒,又有誰會像眼前這些皇子皇孫這般罔顧他人性命?
顧枝柔搖着唇朝另一邊的遊去,打算從另一處上岸,那些宮人見她會凫水,心知這沐王妃雖是太醫院顧院使的女兒,卻出自江湖,身子不似宮裡的人那般羸弱,何況這都已經是五月,水中也不冷,便沒再說什麼,隻覺得自家小主子開心就好。
遊到一半,顧枝柔猛地覺得小腹一痛,咬牙堅持着遊了片刻摸到了岸上的草木,手腳發軟終是支持不住往水下沉去。
為首的那個小孩不屑道,“她肯定是想騙我們,我們不能上當!
”
一群小孩連連點頭,喝住自己的宮人不許救她。
原本跟着顧枝柔的黑貓異色的眸子閃過一道光澤,軟軟地叫了一聲“喵唔”從顧枝柔沉下水的地方跳下去。
貓兒生性怕水,一時間看見這黑貓往水裡跳,一群人都驚愕地說不出話。
過了幾息,潛入水裡的黑貓咬着顧枝柔的衣服把她托出水來,藏在她身下的幾根水草悄無聲息地又縮回水裡。
黑貓爬出水咳了幾聲甩甩頭,眼神銳利地沖宮人沙啞地叫了一聲。
發愣的幾人這才意識到出了事,手忙腳亂地把昏迷地顧枝柔抱到承甯宮去,讓人去叫太醫。
顧枝柔臉色蒼白,身下還隐隐沾了皿漬,承甯宮的掌事姑姑慌慌張張地讓人燒熱水,拍着顧枝柔的後背讓她吐出些水來。
一群小孩看大宮女的臉色都知道惹了事,戰戰兢兢地站在正殿,吓得小臉蒼白。
黑貓救起顧枝柔後便藏在一處假山下的草叢裡,病殃殃地喘着氣。
沐王府裡,與淩瑾過招的淩朝歌眉頭一皺,一棍打落淩瑾刺來的劍,匆忙道,“進宮,柔兒出事了。
”
淩瑾一聽臉色煞白,答了一聲“是”,匆匆換了衣袍便往宮裡去。
剛到宮門,就遇上太後派來尋他的宮人。
宮人尾随淩瑾,簡單地說沐王妃落水昏迷,便沒再說什麼,也不提她是如何落水,現在又怎樣。
淩朝歌避開衆人尋到假山下的黑貓,心疼地抱起它,施出回春之法讓它痊愈,揉着它的頭說,“辛苦你了。
”
小貓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與她最親近的夥伴,雖不是凡貓,到底怕水,讓它下水救人實在委屈了它。
黑貓軟軟地“喵”了一聲,昂起頭蹭蹭她的手,彎着眼看起來并不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