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好嗎？
”朵兒看見了白桐緩緩睜開的眼睛，她松了口氣，移開了放在白桐身上的手。

　　白桐想了想說：“沒什麼，好像是莫名其妙的暈倒了。
”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那個神秘的老頭。
他看了一眼朵兒，朝她微微笑了笑。

　　“真是的。
”朵兒伸出手摸了摸白桐的額頭說，“好像沒發燒，你餓嗎？
”

　　白桐搖了搖頭，他隻是靜靜的看着朵兒。

　　“不行，我還是出去給你弄點東西。
”朵兒拍了拍白桐的頭，然後走出房間關上了門。

　　“發生什麼事了？
”白桐把目光停在了天花闆上，他知道，艾爾就在自己的旁邊。

　　房間不怎麼隔音，也許是外面的雨聲太大，傳入白桐耳中的一隻都是想嘈雜電波的聲音。

　　“你太容易被别人影響情緒了。
”艾爾的聲音傳了過來。

　　“後來呢？
”白桐沒敢去動自己的眼睛，他知道要是自己去揉這雙眼睛的話，隻會反饋到更深的痛楚。

　　“不知道，暈過去了吧，我喝醉了。
”艾爾平靜的說。

　　“是嗎。
”白桐說完，過了一會兒才繼續開口說，“我可是把他說過的話記得很清楚呢。
”

　　老頭不留餘地的批判，讓白桐開始懷疑自己的内心。

　　“那你願意回到51區嗎？
”艾爾笑了笑，白桐分辨不出它的語氣。

　　“這是一件必要的事情嗎？
或者說，為什麼是我，我隻是個路人。
為什麼第一次見面就要左右我的選擇。
”

　　“真不錯，所以我是覺得你跟着威爾斯混就好。
要是你回去了，也許還得有人重新為你編寫故事。
”艾爾爬到了白桐的肚子上看着他的眼睛。

　　“重新編寫故事，作為主角？
誰會願意這麼做？
”白桐不在意的笑了笑。

　　“會有大把的人願意這麼做的，他們不會付給你演出費，到頭來你得不到任何東西。
畢竟，這個世界上無聊得坐在沙發上假寐的人還真不少。
”

　　“我隻是一個普通人，不會有人想要把過多的時間放在我身上的。
”白桐無力的反駁着。

　　“普通人？
但願吧，作為一個普通人那你怎麼不回51區去過個普通人的生活。
讓你割舍不下的是什麼，外面世界的燈紅酒綠，還是新世界中的能力者。
還是說，這些都不是主要的原因，能讓你産生留念的隻是别人對你的愛。
”艾爾平淡的說，它可不想白桐繼續失控。

　　出乎意料的，白桐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房間安靜了下來，可依舊聽不見白桐均勻的呼吸聲。

　　他像是在思考着什麼，也許不過是累了想要睡覺了。

　　“要是我承認了，你會說我是個自私的人嗎？
”白桐微張着雙眼看着艾爾。

　　“人類本就是這樣的生物，任何人都沒有權利去改變。
不過，你真的做好選擇的嗎？
”艾爾說。

　　“其實，我差不多能感覺到，選擇權也許并不在我。
”白桐想了想，他打算把原本用來騙自己的東西告訴艾爾，“我想，威爾斯其實一定有着什麼計劃，而且那個計劃多半都和我有關。
我其實早就覺得他帶我回來的主要目的并不是讓我隻是做一個吉祥物。
”

　　“你有什麼好的猜想嗎？
”艾爾笑了起來。

　　“鬼知道。
”白桐從被子裡拿出手來捂住了自己的頭，他看了一眼房間的門說，“我的這雙眼睛真的很詭異，我想他也許在打它的主意。
可我又覺得他應該不會傷害我，要是他想做點什麼，其實早就可以幹出那些事情。
畢竟，我的反抗能力幾乎是零。
”

　　“怎麼，你感覺是入了狼窩，想要脫離那個地方。
”艾爾不在意的看了白桐一眼說。

　　“沒那麼嚴重，隻是被别人欺騙的感覺也會不好受啊。
”白桐看了艾爾一眼，他覺得面前的這隻貓也同樣有着目的，這是當着它的面，他不好說出來。

　　要是所有的人都懷有目的的接近你，你會覺得高興嗎。
畢竟他們證明了有着價值，可之後你就不能作為一個人了，東西或是棋子。
被人掌控人生命運的感覺是什麼，白桐不得而知。
之後他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黑暗了，他搖了搖頭，不再去想。

　　“你想象中的人類是怎樣的，也可以說是你想把人類變成怎樣的。
是不是窮困潦倒到街邊讨口，得到的錢還要給你分一半。
是不是寒冷饑餓還得和你共用一件棉襖，分一半的食物。
”艾爾趴在白桐肚子上望着他。

　　“這叫什麼，我沒那麼幼稚好不好？
”

　　“不，其實你内心深處就是這麼想的。
所以别人才會說你是個溫柔的人呢，隻是帶着嘲諷的語氣。
”艾爾笑了笑說。

　　“那也應該被稱為善良吧。
”

　　“是僞善哦。
因為所有的東西都是你想。
全是站在你的角度上去想别人該怎樣做。
你在思想裡同樣在左右着别人的人生，可在現實中，你什麼也不會做。
你有沒有想過，要是有一天，你有了讓世界臣服的力量，你會怎麼辦？
”艾爾慢慢笑了起來，這次它是真的笑了起來。
它的貓臉扯出一個詭異的角度，那表情有些可怕，又有些滑稽。

　　“不可能的。
”白桐想都沒想就說。

　　“那假設呢，你不是在自己的思想裡無比強大嗎。
”艾爾擺了擺自己的頭，它收起了之前的表情。

　　白桐看着艾爾，想了半天，也沒能吐出一句話。

　　“你其實已經有了答案吧，同樣你也知道我聽了你的想法過後會嘲笑你。
你想過沒有，其實這個答案你自己都不相信。
你是不是該承認自己的僞善了呢。
”艾爾步步緊逼。

　　“不，要是我有了絕對的力量，一定會肅清邪惡，把正義貫徹到底。
”白桐反駁着說。

　　“哈哈，這種話你最好去對十歲左右的小孩說。
也許他們還會崇拜你。
”艾爾笑着說，“我隻是單純的想讓你認識到自己的内心，你想做個善良的人完全沒問題。
隻是，那種善良隻能是局限性的，畢竟善良也會有保質期。
以整個世界為目标的善良無非是一場華麗而又宏偉的夢，那種夢的保質期更短，還沒實現的時候就會支離破碎。
”

　　“你否認了威爾斯。
”

　　“這隻是我的猜測，你想過沒有，威爾斯的過去其實就是他口述出來的虛假信息。
我從不會相信一個快要進入黃土的老頭還會做這種虛假的夢，要是他做的所有一切都有着一定的目的，這樣就好解釋多了。
每個時代總有那麼一群不怎麼安分的人。
”

　　“不，威爾斯不會像你說的那樣的。
”

　　“你是出于什麼原因袒護他的，因為他在51區救下了快要死掉的你嗎？
還是從朵兒還有那些同伴的口中聽到關于威爾斯的偉大事迹。
”艾爾看了他一眼，繼續說，“也許你不能接受，但相信我，就算那次威爾斯沒有出現，你也不會有任何事情。
至于你的那些同伴，他們中最久的也才和威爾斯在一起三年，他們不了解威爾斯的過去，隻能單純的看見他救人而斷定他善良偉大。
”

　　“救人，這還不夠嗎？
”白桐看着艾爾說，他開始覺得今天的艾爾好像話有點多。

　　“我猜你大概沒能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們見識的是威爾斯顯露在臉上的東西，卻沒人能知道他隐藏在心裡的東西。
”艾爾想了想說，“舉個例子，要是我在你面前救下了一千個人，你會認為我是個好人是嗎。
但你不知道的是，在你面前的我都是在假惺惺的做戲，在你看不見的地方，我殺掉了一萬人。
那麼，你會怎樣看我呢。
”

　　“威爾斯不會是那樣一個人。
”

　　“真是糊塗，我也隻是舉個例子，單純的想闡述一下你們都不了解威爾斯，至于他是好人還是壞人，這些都和我沒有關系。
”艾爾歎了一口氣，嘟囔了一句，“何況，好人壞人需要分那麼清楚嗎，又不是小孩子了。
”

　　“可朵兒告訴我，威爾斯還拯救了37區的一些人，他們現在都心懷感激的在33區的舊城裡。
”白桐看着艾爾，極力的向辯護着什麼。

　　艾爾先是看了一眼門的方向，接着表情變得認真起來。

　　“好吧，我們終于扯到主要的東西，就是這個女孩。
雖然不怎麼确定，但我覺得她有些奇怪。
”

　　“你是，什麼意思？
”白桐驚訝的看着艾爾，他的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

　　“單純的字面上的意思。
”艾爾看了一眼白桐說，“她向你吐露過她以前的事情嗎？
”

　　“有一點吧，但那些東西好像并不重要。
”白桐想了想說，“直接問朵兒？
這件事情我也做不出來。
”

　　“沒事，在我産生奇怪感覺的第二天，我就托人幫我調查了一些東西。
”艾爾不在意的擺了擺爪子。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白桐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憤怒。

　　“不要随便調動你的情緒好嗎。
你會激動的主要原因隻是你很喜歡她，可你想過沒有，要是連這份情感都是虛假的……哈哈，真是諷刺。
何況，我隻是一隻貓，誰會在意一隻貓到底有多大的好奇心。
”

　　艾爾說着白桐不是很懂的話，它瞥了白桐一眼，又趴回了白桐的肚子上。

　　“你是說，我對她的那份感情其實是虛假的？
”白桐恐懼的說。

　　“大概吧，你想不想聽聽我得到的關于朵兒的資料。
”艾爾笑了笑說，“我想這樣有利于你們加深感情，或是……”

　　瞬間，房間外響起了腳步聲，艾爾的聲音戛然而止。
它面無表情的看了白桐一眼，然後啧了一聲，跳到了旁邊的被子上。

　　房間的門把手轉動了半圈之後被輕而易舉的推開了，朵兒手裡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骨頭湯坐到了床邊，她把手中的湯放在旁邊的小桌子上，看了一眼白桐，然後對他溫柔的笑了笑。

　　“謝謝你，朵兒。
”白桐倉促的拉起了朵兒的手，他感受着心底的那份悸動，急切的想知道自己内心的情感是不是真實的。

　　聽過艾爾的話之後，他開始懷疑自己内心的感情，畢竟被莫名其妙的東西控制情緒的事情經常在他身上發生。

　　“怎麼了？
”朵兒撩了一下額頭邊上的劉海，朝白桐笑了笑。

　　“沒什麼，我在想，朵兒果然是個溫柔的好女孩呢。
”白桐朝她笑了起來。
怎麼可能是虛假的，在心底那份溫暖的感覺，怎麼可能是虛假的。
他看着面前的女孩，迫不及待的否認的自己。

　　朵兒好像是害羞了，她開始變得扭扭捏捏的，她移動着目光，看見了桌子上的那碗湯才說：“快點喝吧，冷了就不好喝了。
”

　　說完，她把桌子上的那碗湯交到了朵兒手中才看見了艾爾，她想了想說，“艾爾也要嗎，我記得鍋裡好像還有一些。
”

　　“不用了，朵兒姐。
我可沒那麼虛弱。
”艾爾看了朵兒一眼說。

　　這可不是我身體虛弱的願意。
白桐在心裡說，和正常的同齡人比較，他的身體算是不錯的了。

　　之後，白桐和朵兒又毫無意義的說了一些話。
白桐看了看手機，已經淩晨一點鐘了，他想了想告訴朵兒不用擔心，催促着朵兒回去睡覺了。

　　房間裡有隻剩下他和艾爾，不過看起來艾爾好像并不打算進行之前的話題了。
雖然之前他心裡還期待過能知道關于朵兒更多的事情，但艾爾像是睡着了。

　　白桐也不打算吵醒他，他開始覺得這就是一隻有着極強疑心病的貓。
它不相信這個世界上的任何東西，每個接近它的人，它都會懷疑。

　　白桐看了被子裡的艾爾一眼，然後伸手去關掉了燈。

　　黑暗朝他撲面而來，越是寂靜的環境，越容易讓人産生不愉快的回憶。
對于這點，白桐深信不疑。
他用被子蓋住自己的頭，想讓自己可以快點睡着，可這是徒勞的，從他不停的翻動着身體就可以看出來。

　　随後，他安分下來，心裡想着一些事情。

　　他開始想着33區的沙灘，咖啡館，海風，夕陽和天上盤旋低鳴的白色海鷗。
這真是些美妙的東西，直到後來，他察覺到自己的思想不經意間變成了51街道上殘破的屍體，和雨水混在一起的皿液，那個已經死去的小女孩的樣子，還有被利劍刺穿身體的感覺。

　　他開始想着自己以後的生活，離開威爾斯他們的念頭從腦海中一閃而過，最後，他還是選擇和威爾斯他們一起去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白桐其實并不知他能做些什麼。
他在想着艾爾的話，要是威爾斯最後的目的是用自己的生命去拯救這個世界，那最好自己該怎麼辦？

　　他想了半天，也沒有任何結果。
他不是那種偉大的人，也接受不了舍棄自己的生命去換取更多人的生命。
這不是單純的人多人少的問題，或者威爾斯和同伴們最後還會苦口婆心的用大道理勸誘着他。
最好他能得到什麼，人們的贊頌，還是他們拼命擠出眼眶的淚水。

　　要是最後他真的死了，有誰會真心的為他流淚，他不覺得和誰的關系比較好。
不過，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朵兒應該很在乎他。

　　他的思緒總是喜歡天馬行空的亂飛，也拖它們的福，他成功的進入了夢鄉。

　　……

　　離别的傷感氣氛能渲染到空氣嗎？
白桐望着桌子上坐的女孩們，他覺得自己快要笑不出來了，因為這個時候他要是說個笑話，沒準别人會用異類的眼光看着他。

　　早餐已經結束了，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乘坐前往33區的巨輪。

　　像是‘也許永遠都見不到了’這種話一次又一次的從夢依冉的嘴裡說出，白桐其實很想讓她去建一個學校的，這該是一個多好的提議，又能教書育人，又有一大堆的孩子陪你玩。

　　他想，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産生感情，當然不是說那種特殊的感情。
隻是普通的感情的話需要多久，我知道你的名字，你知道我的名字。
也許能說出那種，我們已經是幾個小時的朋友了，那種四分鐘的朋友怎麼能比，這之類的話。

　　噢，拜托，這些情感泛濫的生物。

　　白桐在心裡做着奇怪的活動，臉上卻沒有任何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