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女娲的許諾,西行衆人的時間一下就變得沒那麼緊迫了。
考慮到其他人剛剛才解毒,身體還處于極為虛弱的階段,猴子最終決定讓衆人先留在花果山修養幾天,等到全部恢複過來了再前往女兒國繼續上路。
至于身處女兒國的小白龍怎麼辦……這問題從來就不在猴子的心上。
躺在山坡的黃土上,猴子悠悠地望着天:“要不,我替你們做點什麼吧?”
草小花蹙着眉頭問:“做點什麼?”
“做點被人叫大聖爺應該做的事。”猴子一躍而起。
半天之後,他帶回了一大堆的食物,各種丹藥,各種武器,铠甲,衣服……
面對那堆積如山的物品,花果山的衆人都傻眼了,就連病怏怏的玄奘也是如此。
“你這些東西怎麼來的?”
“找老龍王借來的呗。”猴子掏着耳朵說:“放心,本大聖講信用,打了欠條的。至于什麼時候還……等他找我讨再說吧。”
天蓬悠悠道:“他敢嗎?”
“這我就不知道咯。”猴子一下躍到了小山上,拿起物品撒了下去:“小的們,這些都是你們的!”
“大聖爺萬歲――!”
所有的小妖都歡呼了起來,一時間,整個花果山都活絡了起來。
草小花在一旁掩着嘴笑。
小七憂傷地歎道:“要是大聖爺能一直不走就好了。”
話還沒說完,猴子已經操起筆寫下兩張欠條塞到他的手中:“這是兩千萬精金,你拿着,以後缺什麼到龍宮搬就是了。額……要記得找零。”
小七呆呆地看着手中的欠條,想象着自己拿着兩千萬精金的欠條要老龍王找零的時候,他該是何種表情。
草小花在一旁咯咯咯笑個不停:“大聖爺,你這會把小七帶壞的。”
“我就是沒帶壞他才後悔。要是以前就帶壞他,你們肯定不至于混得如此落魄。”
幾天的時間,猴子早就已經把花果山的底子給摸清楚了。
由于花果山的妖怪們幾乎都散盡了,留下來的不是老弱病殘走不動,就是修為尚淺不敢出去的。更糟糕的是,他們不僅僅是資質差那麼簡單,連眼界也可以說處于妖怪平均水平線之下。
當然,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想當初,猴子發展花果山的時候那第一批妖怪都是生死線上混過的,被淘汰過一遍的,無論是眼界還是警惕性,乃至于反應速度各方面都不差。而現如今的這些小妖,從出生開始就一直呆在這巴掌大的山頭上對着漫天黃沙與遍地石頭,能寫兩個大字就不錯了,你還指望他們能有多大的見識呢?
簡單的說,這是一團無論如何也扶不上牆的爛泥。
不過,那又有什麼關系呢?
隻要他們叫自己大聖爺一天,自己就不可能完全丢下他們不管。既然打打殺殺不适合,那就盡情享樂吧!
“區區幾百隻妖怪,大聖爺我就是再落魄也養得起!”宴會上,猴子高舉着酒杯鄭重交代道:“小七,明天你就帶着人馬,把花果山的界碑重新給老子立起來!這是咱們的地盤,宮殿可以沒有,戰艦可以沒有,但地盤,必須劃清楚!”
“諾!”
叉着腰,猴子一腳踩在矮桌上悠悠道:“那個齊天大聖的旗幟,也給我豎起來,豎在花果山的主峰上。讓他們都知道我回來了,誰敢來搗蛋,就是找死!”
“大聖爺萬歲!”
“來,為重振花果山,幹杯!”
所有的妖怪都揮舞着手臂歡呼了起來,那聲音談不上震耳欲聾,但他們每一個,都在聲嘶力竭地呼喊着,熱淚盈眶。
一旁的玄奘緩緩回頭與天蓬對視了一眼。好一會,天蓬低下頭去抿了口酒,悠悠道:“這東海龍王上輩子肯定是造孽了,居然有他這麼一個鄰居……”
說罷,一飲而盡。
随着猴子熱情的無限高漲,整個花果山,每一天,每一個人都好像處于慶典之中一般,歡樂無比。
“齊天大聖”旗幟豎起的第三天,天庭來人了。
太白金星帶着一堆工匠,說是奉了玉帝的聖旨,來花果山植樹的。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猴子都有點反應不過來。
“你家玉帝,是不是轉性了?”
“大聖爺說笑了。”太白金星一邊擦汗,一邊谄笑道:“陛下一直對大聖爺十分賞識……”
“賞識?”
“額……”
“那,我算他下屬咯?”
“不不不。”太白金星吓了一跳,連忙輕輕打了自己一耳光子:“老臣想說的是敬仰,敬仰,對,敬仰。呵呵呵呵,大聖爺您别見笑,老臣年紀大了,嘴巴不利索。該打,該打。”
猴子挑了挑眉,狐疑地瞧着他,悠悠道:“你還嘴巴不利索?我看三界之中嘴巴最利索的就你了。”
這一說,太白金星的冷汗冒得更猛了。
太白金星植樹,小七當監工。荒蕪了幾百年的花果山開始一點一點地恢複過來。
另一邊,女娲又已經釋放了足夠的善意。玄奘呆坐在卧榻上每天看着佛經,似乎也已經參悟出了點什麼。
西行雖說還沒能望着終點,但起碼,在猴子的眼中,形勢已經大大好轉了。
每一個人都在開心地笑着。
然而,此時所有人都不知道,在這三界之中的另一個角落裡,一件即将影響他們每一個人的事件正在發生着……
……
地府。
法陣停止了運轉,祭壇上原有的亮光已經全部消失。那四周所有的一切,都沉寂在黑暗之中。
借着天空中鬼火放射的微弱藍光,可以隐約看見祭壇的正中央有一大團暗金色的毛發在緩緩地起伏,像是在呼吸。每當四周出現聲響,哪怕是一陣微風拂過,它都會微微顫動,就好像受了驚一樣。
那裡面,有什麼東西在恐懼着,恐懼這個世界裡的一切。
遠處,正法明如來與地藏王正靜靜地看着。
“終于到了。”地藏王淡淡笑了笑。
正法明如來瞥了地藏王一眼,無奈歎道:“你,放出了一個惡鬼啊。”
地藏王笑着,笑而不語。
正法明如來微微眯着眼,道:“現在後悔還來得及。當年,三清不就是自認為能控制得了他,才落得今天的下場嗎?”
“貧僧從未想過要控制他。他本就是用來打破整個世界平衡的存在……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想着去控制呢?”
邁開腿,地藏王一步步踏上了台階,朝着那團蠕動的毛發走了過去。
微風中,他站到了那團毛發的跟前,伸出二指。
“很痛苦吧?不如,讓貧僧幫你一把。”
那指尖處瞬間凝聚出璀璨的金光。一時間,四周的陰影都被驅散了。
那毛發好像受驚了一樣稍稍往後退了一點,卻又停住了,沒有逃開。
捋開衣袖,地藏王往前一步将放射着金光的手指朝着毛發的頂部點了過去。
就在此時,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随着地藏王的動作,那些個原本豎起的毛發如同退潮一般迅速脫落。轉眼之間,那圓溜溜的毛球裡露出了一個猴頭,那是一張和齊天大聖孫悟空一模一樣的臉!
當地藏王的指尖觸碰對方的眉心時,對方猛地一驚,以如同閃電一般的速度向後躍開一丈的距離。
他迅速壓低身子,咧開嘴露出獠牙,對着地藏王發出充滿敵意的低吼聲。通紅的雙眼之中,是猶如實質一般的濃烈戾氣。
殺心已起!
此時,那身上原本長達一丈的厚厚毛發已經悉數脫落了,在腳下變成了另一張厚厚的“毯”,而那身上留下的,僅僅是如同一般猴妖長度的毛發。
“你還記得你叫什麼嗎?”
沒有回答。
地藏王淡淡笑了笑,道:“從今天起,你就叫六耳猕猴吧。”
依舊沒有回答,六耳猕猴望着地藏王的雙眼中,那敵意似乎比方才還要濃烈了。
“你在害怕貧僧嗎?”提起袈裟,地藏王微笑着,踏着滿地的毛發一步步朝六耳猕猴走了過去,直到與他相距七尺的距離,伸出了一隻手。
這是在釋放善意。
然而,正當此時,一聲低吼,六耳猕猴卻整個暴起,朝着地藏王撲了過去,一把拽住地藏王的手,重重咬在他的手腕上!
一瞬間,金色的液體濺灑而出了。這是佛陀的皿。
眼前的這隻瘋猴子緊緊地閉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吮吸着皿液。
鮮皿,能讓他感到安甯,佛陀的皿,更是如此。
此時此刻就連站在遠處的正法明如來都被狠狠地吓了一跳,忍不住攥緊了衣袖。地藏王卻隻是靜靜地站着,伸出自己的左手,任對方品嘗。
好一會,六耳猕猴終于滿足了,他緩緩松開地藏王的手,微微顫抖着往後退了兩步。再睜眼時,那雙目之中的皿絲已經減少了許多,轉而多了一絲朦朦胧胧的感覺。
在他的眼中,整個世界都在不斷地旋轉着,如同醉酒一般。
“你是誰?”
地藏王低眉看了一眼自己皿肉模糊的手腕,淡淡笑了笑:“果然是無法馴服啊……你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告訴你貧僧是誰,又有什麼意義呢?”
“那也要說……”六耳猕猴伸手抓了抓自己的毛發,猛地甩了甩頭,似乎有些神志不清了。
“貧僧,人稱地藏王,原本是靈山上一介修佛小僧。”
“地藏王,地藏王……”六耳猕猴反複默念着,這名字他似乎有點印象,卻又想不起在哪裡聽過。
不,不隻想不起在哪裡聽過這名字,他已經什麼都想不起來了。腦海中充斥着數不清的記憶片段,有人在說話,有人在哭喊,有人在戰鬥,卻無論如何也拼不出一段清晰的記憶來。
他抱着腦袋,低着頭用力地去回憶。可無論他怎麼回憶,都想不起來任何事情……唯一記起的,是一種情緒,一種憤怒。那是想要殺人,想要毀滅一切的憤怒……
“你願意坐下來,聽貧僧好好跟你說說話嗎?”
“不願意!”六耳猕猴猛地吼了出來,微微仰起頭望着地藏王,又是後退了兩步,咬牙道:“你這光頭,我不喜歡,你不是跟我一路的!”
“哦?”地藏王嘴角微微上揚,輕笑道:“那長頭發,束發髻的呢?”
“束發髻的……束發髻的……”六耳猕猴緊閉雙目,重重地甩了兩下頭:“束發髻的……也不喜歡……”
“記不清了,喜惡卻還是清楚啊。”微微顫了顫臂膀,地藏王将自己手上的傷口掩到了衣袖中,輕聲道:“既然如此,貧僧也就長話短說了。有三點,你必須無論如何記住。第一,你隻有靈魂,沒有肉體。你的身體,是貧僧用術法造的,裡面沒有皿肉。這具身體,你需要吸收足夠其他生靈的鮮皿,才能讓它好像你原本的身體那樣強韌。無論對方是凡人、是妖怪、是道家修者,還是佛家修者,都可以。修為越高,能帶給你的好處便越多……其實,你不隻沒有肉體,連你的靈魂都是暫時的。為了維持住魂魄,你必須吸收大量的精氣。同樣的道理,也是修為越高越好。不過精氣方面,是無底洞,無論吸收多少都隻是暫時維持。你,需要不斷補充。這,隻是其一。”
“其二,你的時間不多了。即便你維持住了魂魄,鍛造了身體,你的時間也不會很多。任何一個過度消耗靈力,意圖突破到天道修為的行者道修者的靈魂都會被天劫盯上。它會将這種人的靈魂永遠地困在虛空之中,就是你先前那樣。貧僧是從天劫的手上将你奪回來的,但……它很快就會發現少了一個你。所以,一年,或者兩年,天劫還會再臨,到時候,它必須要從這個世上帶走一個‘你’,沒有人能阻擋。”
六耳猕猴怔怔地聽着,那眼睛已經瞪得猶如銅鈴那麼大。
隻見地藏王微微一笑,接着說道:“不過你很幸運,這個世界上,還有另一個你。到時候,就看誰更弱了。弱的那個會被天劫收走,永遠地困在虛空中,而強的那個,則會繼續留下來。”
六耳猕猴的眼角微微抽了抽。
“這其三嘛……”瞧着六耳猕猴,地藏王一字一頓地說道:“你可聽好了,第二次被收走,可就再也沒有任何人能将你的魂魄救回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