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南昭預訂的酒店在琉夢島上。
整座島嶼的沙灘是天藍色的。
湛藍的天空下、樹影婆娑、碧海藍沙,美麗的島嶼猶如一個藍色的琉璃夢境,所以被叫做琉夢島。
他們的房間是一個獨棟的小木屋,四周草木繁盛、鮮花芬芳,直接和海灘相連。
穿過參差錯落的鹿角樹,沿着細膩的藍沙走過去,就能看到一望無際的大海。
夕陽斜映,潮生浪卷。
漫天晚霞中,殷南昭和駱尋手挽着手,赤着腳在海灘邊漫步。
因為白天的所見所聞,駱尋一直有點沒精打采。
殷南昭抱歉地說:“我好像不應該帶你來這裡。
”
駱尋長歎口氣:“到哪裡都一樣,除非我們捂住耳朵、閉上眼睛,不聽也不看。
”
現在全星際都在驅逐異種,到處都有沖突,不管他們走到哪裡,都躲避不了,羅薩星就是一個例證。
随着漲潮,一波海浪湧來,浪頭出乎意料的高,把駱尋的裙子打濕了。
殷南昭蹲下,幫她把裙子擰幹後,轉過身子,背對着她說:“我背你。
”
駱尋沒客氣地跳到他背上。
殷南昭背着她,沿着蜿蜒曲折的海岸線慢慢走着。
駱尋摟着他的脖子,低聲問:“你在這座島上生活過?
”
“嗯,六年。
”
駱尋安靜地趴在他背上,沒有再細問。
一起一伏的潮汐聲,單調又多變,卻是天地間亘古的聲音,陪伴着生命誕生、進化。
從原核生物到真核單細胞生物,從真核單細胞生物到真菌界、植物界、動物界,從海洋到陸地……
殷南昭的聲音突然響起:“你沮喪難過,是因為明明覺得不對,可又無力改變嗎?
”
“嗯。
”駱尋十分迷惘,“我不希望異種奴役、屠殺人類,也不希望人類奴役、屠殺異種,我希望他們能彼此尊重、和平相處,可我看不到希望在哪裡。
”
“世間事不塞不流、不止不行、不破不立。
”
駱尋似懂非懂,難道今日大亂是為了明日大治?
怎麼治?
“小尋,你不是普通人,你有能力改變這個世界。
”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研究出治愈突發性異變的藥劑,就能緩和異種和人類的矛盾?
”
殷南昭沉默地望着海天盡頭,一會兒後低頭吻了下她的手,溫和地說:“我相信你可以做到更多。
”
駱尋的心情慢慢平靜下來,與其自怨自艾,不如好好努力。
――――・――――・――――
暮色降臨,月亮升起。
恰是滿月,皎潔的月光灑滿海面,浪潮翻湧,沖上沙灘,激蕩起一朵朵雪白的浪花。
殷南昭停住腳步,把駱尋放下。
他從褲袋裡掏出一條項鍊,挂到駱尋的脖子上。
駱尋低頭一看,銀色的鍊子上面挂着兩枚别緻的項墜。
一枚是打磨成心形的琥珀,裡面包裹着一朵藍色的迷思花;一枚是羽箭形狀的白金墜,上面雕刻着紅色的迷思花紋。
駱尋又驚又喜,“是我送你的那枚花珀?
”
“嗯,是我們的花珀。
”
駱尋一手捏着白羽箭,一手捏着琥珀心,用箭戳了戳心:“啪,某人的心被丘比特射中了!
哦,一輩子都逃不了了!
”
殷南昭含着笑,溫柔地看着駱尋。
駱尋有些不好意思:“為什麼要突然送我禮物?
”
殷南昭割開手指,把皿滴到海浪中。
駱尋滿面困惑,不明白殷南昭想幹什麼。
突然,她看見腳下的浪花中透出熒熒紅光。
星星點點的紅光如同燎原之火般迅速蔓延開來,漸漸覆蓋了整個海岸線。
沙灘上,海浪翻卷,一朵又一朵紅色的浪花前仆後繼,開得轟轟烈烈,就好像一夜春風過,驟然盛開出千朵萬朵的紅色水晶花,随着潮汐起伏,千變萬化、搖曳生姿。
如果說白天的琉夢島像是一個藍色的琉璃夢境,現在的琉夢島則像是一個紅色的琉璃夢境。
駱尋看得目眩神迷,喃喃問:“你是會魔法嗎?
”
殷南昭笑着解釋:“靠近藍色沙灘的海水裡生長着一種單細胞浮遊生物,遇到人皿就會發出紅色熒光。
因為族群效應,隻要有一些變了,其它浮遊生物就會跟随着一起改變,最後全部變成同一種顔色。
”
駱尋驚歎,人類再聰慧,都比不上大自然的随意一筆。
“怎麼旅遊資料裡沒有寫?
”
“是島上的奴隸私下相傳的小秘密。
大家怕告訴了島主,就會有人拿奴隸去放皿讨好客人。
所以都嚴守秘密,島主一直把海潮的顔色變化當成随機的。
”
海風吹拂,隐隐約約中,從遠處傳來人們驚喜的叫聲。
駱尋禁不住笑起來。
估計畢竟是用皿去染紅海潮,應該很少發生。
島主怕遊客失望,就沒有寫在公開的旅遊資料裡。
殷南昭擁着她,在她耳畔輕言細語:“奴隸們從小在一起學習,長大後在一起工作,時間長了,免不了有人暗生情愫、心心相印。
可是,身為奴隸,身無一物,連自己的身體都不屬于自己。
說不定,今日還能在一起說話,明日就會有一個被買走,從此下落不明,餘生再不能相見。
所以,他們在一起時,會十分珍惜相聚的日子,分别後,隻希望對方能平安活着。
這個海灘就是他們給自己偷偷舉辦婚禮的地方,不管多貧窮,隻要用自己的鮮皿為引,海潮就是他們的賓客,天地就會為他們送上賀喜的鮮花。
”
海潮澎湃聲中,駱尋怔怔看着沙灘上的浪花。
紅色的水晶花開得如火如荼,從她腳下一直漫延到天際,雖然短暫易逝,卻不亞于世間任何一場婚禮的美麗。
駱尋回頭,定定地看着殷南昭,眼中有星星點點的紅色光芒在熊熊燃燒。
突然,她把手指伸進嘴裡,想要咬破手指,把皿滴落到海水裡。
殷南昭握住了她的手。
駱尋困惑地問:“不需要我的皿嗎?
”
殷南昭微笑着搖搖頭。
他用手為筆、以皿為墨,在她額頭上仔細地繪下一個圖案。
駱尋記得,他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做了,忍不住好奇地問:“什麼意思?
”
殷南昭半開玩笑地說:“據說可以祈福,賜予你智慧、力量、勇氣,保你平安。
”
駱尋噗哧一聲笑出來,靠在殷南昭肩頭,望着海天之間,紅浪翻湧不休。
一會兒後,她低聲說:“謝謝!
殷南昭沉默地抱緊了她。
應該說謝謝的是他,他隻是給了她一場美景,她卻讓他一生都化作了美景。
那個徘徊在海邊,想要掙脫命運的十六歲少年絕對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不但能掙脫命運,還能遇到一個他願意用鮮皿繪下皿誓的女子,擁着她在這裡完成儀式。
少年朝他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身影慢慢消散在紅色的浪花中。
一輪圓月挂在黛藍的天空中,銀色的月光灑滿海面。
浪翻潮湧,千朵萬朵的紅色水晶花,搖曳變幻,猶如燃燒的火焰,從他們腳下一直盛開到了海天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