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山長水闊，你是我回得去的原鄉（十）

　　那一瞬間，夕顔腦中仿若皿氣上湧，也說不準是惱怒還是激動，總之是沒辦法控制自己那顆狂跳的心。

　　想起前天夜裡，昨天夜裡那些似夢似幻的情形，卻原來都是真的，她便忍不住絞緊了手中的絲帕。

　　他明明在，他明明來了，卻隻是這樣神出鬼沒！說話說一半，藏一半，她原本就猜不透他的心思，更遑論她如今失了憶，那些該有的過去，她通通都想不起來，他卻什麼也不說！

　　夕顔忍不住有些憤恨，走到那榻邊坐下，隻覺得一片寒冷。伸手一摸，隻覺得那被褥也是很薄，冰涼的。

　　渴也不知他在這裡住了多久？

　　夕顔想了想，将被子拖了過來，墊在身下，這才沒那麼冷，坐在那裡，靜靜地等着這屋子的主人回來，向他問清楚那些事！

　　許久，真的是過了許久，久到她心中的惱怒平息，激動也平息，千種萬種情緒都平息，化作滿腔的寒涼。她忍不住想，他是不是已經走了，回去北漠了？還是，沒有走，卻遇到了什麼事？

　　接她一胡思亂想起來，便又坐不住，在屋中來來回回的走動。

　　當聽到門被推開的響聲隻是，夕顔轉身，看着站在門口那颀長的身影，再度陷入了如幻似夢的情緒中。

　　天不知何時已經黑了下來，銀白的月光流瀉，投在他身上，仿佛夢境。

　　他的臉，隐在黑暗之中，夕顔看不清他的表情，卻看見他緩緩走進門來，又反手關上了房門。

　　那夢境一般的月光被隔絕在屋外，徒留滿室的黑暗。

　　夕顔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近，感覺着那越來越熟悉的氣息，伴随着心跳，呼吸也變得不規律起來。

　　他似乎并沒有想着要點燈，隻是一直走到她面前，許久之後，才輕輕開了口：“怎麼會來這裡？”

　　一語驚醒夢中人。夕顔赫然回過神來，他的氣息，帶着涼薄的酒氣撲面而來，這才開口，卻是冷哼一聲：“想看看外祖母口中七情六欲太盛的那個人是誰，卻原來，是有着雄才大略的皇帝陛下您。”

　　皇甫清宇似是輕笑了一聲，随後卻緩緩轉身坐到了床榻之上：“那麼，你如今瞧見了，然後呢？”

　　“沒有然後。”他的語氣再度激怒了夕顔，夕顔擡起腳便往門口走去。一直到打開門走出去，也沒有聽到他的聲音再響起，夕顔站在屋外，隻覺得身上一陣寒冷，咬咬牙，終于再度轉身走進了屋中。

　　這一回，她卻徑直來到了床邊，他的身前，開門見山：“我問你，是不是你找到了火蓮花，然後救了南宮禦？”

　　皇甫清宇擡起眼來，漆黑的雙眸在暗夜之中隻能見到些許亮度，許久，才聽見他輕應了一聲。

　　夕顔終于确定，自己心中的那股情緒，分明就是惱怒！她忍不住握緊了拳頭：“那你為什麼，又要毀了那顆瑤池豆蔻？”

　　“嗯？”皇甫清宇的聲音仿佛突然帶了絲絲錯愕，随後，他卻如同突然情形一般，猛地站起身來，一把捧住了夕顔的臉，“你再說一遍？”

　　他手勁大得出奇，夕顔疼得皺起了眉頭，沒好氣道：“說多幾遍又怎麼樣？難道你沒有嗎？我親眼看着你捏碎那顆豆蔻，你想不承認嗎？”

　　沉默了片刻，他突然笑了起來，起先，隻是低低的笑，随後，竟是克制不住的揚聲大笑，末了，才道：“所以，你才對我愛理不理，不跟我說話，哪怕是我給你寫了休書，你也不多問一句？”

　　夕顔忍不住狠狠踹了他一腳：“我在問你問題！”

　　皇甫清宇卻仍舊隻是笑，緩緩伸手攬住了她，緊緊擁進懷中，自言自語一般的低喃：“顔顔，我怎麼會這麼蠢……”

　　夕顔忍不住再度掙紮起來，掙紮不開，便用力一口咬住他的肩胛，聽到他一聲悶哼，便愈發用力。終于，他的聲音再度響起在耳邊，帶了絲絲痛苦的隐忍：“顔顔，不是這樣的。你不通醫理，所以不知道，南宮禦若是吃了那顆豆蔻，便隻能活那三兩年，末了，還是隻有死，即便再吃火蓮花，也是無力回天，知不知道？”

　　夕顔原本正在用力的唇齒蓦地僵住了！怎麼會是這樣？！

　　皇甫清宇微微松開她，再度撫上了她錯愕萬分的臉：“知道了沒有，傻瓜？”

　　夕顔怔怔的看着他，一瞬間，除了哭，竟然什麼也想不到！

　　她忽然再次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原本已經灰暗到極緻的人生，怎麼可能突然之間，又變得如斯奇妙了？他沒有騙過她，他做的一切都是為她，哪怕是救南宮禦，他也傾盡全力！他千裡迢迢趕到這裡，他将不離送到她身邊，他堂堂帝王之尊，卻住在這樣簡陋的小屋子裡！

　　夕顔忽然擡起自己的手，放到唇邊，用力咬了下去，下一刻，卻隻是疼得掉下淚來。

　　不是夢，原來真的不是夢！

　　夕顔緩緩擡起頭來，看向了他熠熠生輝的雙眸，忽然間低喚了一聲：“七郎。”

　　皇甫清宇無奈的苦笑了一聲，再度将她擁住，緩緩吻住了她的唇，随後，輾轉吻上她的臉，輕輕的吮去上面的淚痕。

　　夕顔的眼淚愈發洶湧，可是想到自己之前對他的誤會，卻又隻覺得可笑。一時間，又是哭，又忍不住笑，皇甫清宇幾乎招架不住，像哄不離一般低聲哄道：“乖，不哭了，一時哭一時笑的，都當娘的人了，怎麼還這樣孩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