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看上去不太對勁?他醒了你不高興嗎?”妮洛在餘澤身邊躺下來,仰面看着湛藍的天空。
這是她二十多年第一次見到陽光和草地,整個人開心地簡直就要飛起來。
餘澤聽見這個問題隻想嚎啕大哭,糾結地用手捂住眼睛:“沒有沒有,挺高興的。”
仙人掌紮紮實實一腳一腳從餘澤肚子上踩過,躲避趙一諾小朋友的追逐:他隻是不好意思了,美女。
從昨天趙修平醒來時的驚喜之後,餘澤就一直在思考一個嚴肅的問題:自己當時說的話,他到底是聽到了?還是沒有?
不管是聽到還是沒聽到,你好歹給個回應啊大哥!這樣吊着人真的很不道德啊老大!
然而心裡再怎麼悲憤,再怎麼想好要去趙修平面前問,但是餘澤一看到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就迅速得跟個鋸嘴兒葫蘆似的什麼屁都放不出來了。
電視劇裡不是這麼演的啊大哥,你他媽是不是拿錯劇本了啊?!
拿錯你也要說一聲啊!
我給你換一個啊!
然而現在的問題是,趙修平對此一聲不吭,弄得餘澤完全不知道他到底聽到沒有,如果沒聽到那自然好辦,如果聽到了,那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妮洛看着餘澤扭曲的表情,忽然福至心靈哈哈大笑:“你們外邊的人好純情啊哈哈哈。”
餘澤被她這麼一說,整個人更郁卒了。
從趙修平醒來之後,他和餘澤的相處方式,很容易就讓妮洛弄明白兩人之前的關系隻是僞裝。
但是現在餘澤的表現,又使事情顯得不那麼簡單。
“沒關系,我能理解你。”她鼓勵地拍了拍餘澤的肩膀,“我覺得你有希望。”
餘澤垂頭喪氣地看着不遠處潺潺的溪流,有氣無力地說:“是麼。”
他其實也弄不清現在自己心裡在想什麼,自己對趙修平說的話真的是太倉促了――在wata的時候,他本來想出來以後再認認真真地審視自己的感情。
餘澤從小到大沒有對任何一個人,更何況是男人産生這樣的感情,還是在這樣的極端環境中,這讓他懷疑自己對于趙修平的感情,會不會隻是一種尋求自我保護的本能。
這讓他覺得心煩意亂,厭惡自己的感情不夠純粹。
妮洛:“當然,我覺得他對你不錯。”
餘澤轉頭看了一眼她亮晶晶的眼神:“可是,我害怕自己隻不過是因為想尋求庇護,所以才――算了,不說了。”
妮洛現在心情好得看零九都充滿了愛,和她說這些也沒用。
餘澤心裡悲歎了一聲,沒想到自己居然淪落到了這種搖擺不定的境地中。
最後隻能和妮洛一起站起身,叫過趙一諾:“我們該走了。”
趙修平逃出來之前放出的那個怪物,顯然給wata帶來了不小的麻煩,以至于他們到現在都沒有看到追兵。
不過這也是wata最薄弱的一項,因為害怕人們出來之後就背叛自己,所以喬伊斯并不敢貿然派人出來追他們,而隻能依賴那種沒有自己思維能力的怪物。
“考慮好了沒有?”餘澤回到樹蔭下,沒敢看趙修平,而是先問零九,“你到底打算怎麼辦?
你是打算安分一點,還是要被我們宰了?”餘澤将肉粽子似的零九踢正,似笑非笑地蹲在他面前。
他和妮洛昨天趁零九不注意的時候,把他五花大綁了起來。
趙修平雖然醒了,但是身體畢竟沒有恢複完全,他們三個人還要順帶趙一諾一起去找梁誠,一路上肯定非常危險。
但是有個零九就不一樣了,這人皮糙肉厚,反應也算靈敏,可以給他們帶來非常多的便利。
“我如果安分一點,有什麼好處?”
餘澤想了一下:“你想繼續左擁右抱那肯定是不可能了,但是如果你想适應wata外的生活,必須要我的幫助。
要知道,像你這種連手機是什麼都不知道的蠢貨,走出去會被所有人笑話的。”
妮洛插了一句嘴:“什麼是手機?”
餘澤:“……”
零九的目光在他們幾個人之間轉了幾圈,謹慎地問:“他也同意?”
這個“他”指的是趙修平。
雖然極度不情願,但是餘澤還是順着零九的目光,轉頭看了趙修平一眼。
男人正背靠在一棵樹旁閉目養神――而餘澤這時候才發現,自己和妮洛剛才說話的地方,其實離趙修平坐的位置并不太遠,他應該……沒聽到吧?
餘澤的表情霎時變得比剛才還精彩。
趙修平閉着眼睛:“沒有我們,你不可能找到豹組外放的那部分人,就算找到他們也不可能會聽你的。”
喬伊斯放任趙修平走的時候,曾将豹組的一小部分人同時外放,以至于鷹組很多工作都受到了他們的阻撓,包括在林間空地上的那次空襲。
零九對他的話很不以為然:“他們憑什麼不聽我的?”
趙修平冷笑了一聲,眼睛微微睜開,虹膜中還泛着微微的一絲暗紅,輕蔑地看他:“因為你完全不懂規則。”
在wata,因為有喬伊斯制定的野蠻法則,所以赢了英雄台就代表一切。
但是在外面,僅憑武力根本不可能服衆,豹組的人外放了那麼久,怎麼可能願意再次聽任零九的差遣?
零九一下子被他說中了死穴,立刻一聲不吭了。
他不知道手機是什麼不知道電腦是什麼實則無關緊要,完全不懂外界人與人之間的規則,其實才是最關鍵的。
“好,我聽你們的。”他闆着臉兇巴巴地說了一句。
妮洛上去給他松綁。
然後餘澤就站在原地,自己插不上手,又不好意思看趙修平。
而仙人掌從趙一諾的懷裡蹦出來,終于屈尊降地和餘澤搭了一句話,把爪子扒在他的褲腿上:什麼時候開飯?
沒法子,正當餘澤正準備轉頭問趙修平的時候,他餘光看到森林深處有一棵樹的樹枝變得與他離開前不一樣了,樹枝向下彎了一點點,明顯有什麼東西壓在上面、
“那裡有人!”他剛說完這句話,就被趙修平捂住嘴,兩人躲在了樹後。
另一邊妮洛和零九反應也很迅速,躲在了相隔不遠的石頭後面
“什麼情況?”妮洛和零九第一次出來,還以為沒了喬伊斯就萬事大吉了,兩人都有點懵。
“你看到什麼了?”趙修平在餘澤問。
他的聲音很低,句子就像是順着氣流無意帶出的呓語。
餘澤的耳朵被這聲音弄得毛毛的,對這種溝通感到十分尴尬,竭力想轉頭面對面說話,但是卻被趙修平的手臂控制住肩膀。
從趙修平醒來,他就一直在避免和餘澤的目光對視,餘澤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他的眼睛的緣故。
“應該是有人在樹上,不像是喪屍。”
趙修平一手打開手槍保險栓,兩人微微探出頭去,隻見在森林前方大約二十米的樹上有枝條在輕輕晃動。
那大概在樹上十多米的位置,樹幹上也沒有踩踏的空間――這個高度不是普通人能爬得上去的。
“你要來嗎?”趙修平在餘澤耳邊輕聲問了一句。
餘澤立刻搖頭,表示自己不需要這樣的野外訓練内容。
樹枝上露出小半張臉來,趙修平瞄準――
“别!我認識這個人!”餘澤連忙按住他的手,“這是那個村的村民!”
這實在讓餘澤沒有想到,因為他們為了躲避追逐,繞過了他們借住過的那個村落,卻沒想到在這裡遇見了。
雖然露出了一點點面孔,但是他立刻便認出這個人就是當時帶他和趙修平去wata的那個領頭人。
餘澤一直還對這個人抱有一絲歉意,因為在一層警戒區的時候,他還警告過自己要遠離wata,雖然自己并沒有聽話。
“要和他說話嗎?”餘澤問。
然後他便看見趙修平将槍口向下移了一點,一秒鐘後,樹枝咔嚓一聲斷裂,有個男人從上面掉下來,但是在下落途中敏捷地依靠樹枝摩擦降低了速度,穩穩地落到了地面上。
果然是當時的那個人。
這人也沒想到自己的僞裝這麼快就被發現了,隻能向他們走來。
-
“全死了?!”
雖然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但是名叫托山的領頭人說起這件事的時候,神情仍舊十分悲怆:“喪屍,我們走了之後就去了喪屍。”
餘澤與趙修平對視了一眼。
這是他們絕沒有想到的。
因為森林裡人煙稀少,他們走之前又殺了一批,照理不會那麼快就有喪屍去。
餘澤:“你們知不知道去的那些人長得什麼樣?”
托山的神情很迷惑:“他們看起來就是森林外的人,有很多,有老有少,我不知道他們是哪裡的。以前森林裡很少有外人來。”
很多,有老有少,森林外的人。
餘澤和趙修平這時都有了一樣的猜測,隻是都沒有說。
餘澤裝作一副自己也弄不明白的樣子,問托山:“你們現在還有幾個人,要往哪裡去?”
托山說他們看到村落裡的人一夜之間全部都死了之後,又蹲守在村落旁邊,殺了兩批喪屍,現在決定繞過wata往北去。
“為什麼向北?”
他們現在的地方已經很北,按理來說想要繞開wata搬家,不管是尋找生計還是耕種來說,往南去是更好的選擇。
“不行。”托山搖頭道,“天氣越來越熱了,我們不能往南。”
餘澤猛地轉頭看了一眼趙一諾,小女孩兒現在還不會說話,但是已經開始喜歡漂亮的事物,現在她的手裡,正緊緊攥着一朵粉色的野花。
而餘澤進wata之前,外面明明正要入秋。
全球氣候變暖,逃難的人一路向北進入森林,卻沒料到暗伏在森林裡的,是更恐怖的事物。
餘澤突然開始分外的絕望,他本來欣喜地覺得噩夢已經結束,卻沒料到這其實是另一場噩夢的開始。
喬伊斯預測到的末世,這麼快就來了。
然而就在他的心飛速下墜的時候,一隻手按在他肩上,趙修平沉聲對托山道:“不能往北,人群聚集隻會爆發更大的喪屍潮,如果你們相信我,就跟着我們一起往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