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澤正伏在桌子上打瞌睡,哈喇子流了一灘不說,腦袋還不安穩得蹭來蹭去。
他不知道又夢見什麼了,嘴裡嘟囔着一些亂七八糟的話,隔一會兒還要打個嗝。
第二天中午,趙修平醒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個場面。
他昨晚說完事情後就失去了意識,現在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被解開了,有被高度酒擦過的痕迹,應該是餘澤後來做的。
趙修平挺起身子,用牙将繩子咬開,翻身下床。
仙人掌見他起了,懶洋洋地挪動屁股找了個更好的位置,被趙修平順手蓋了半截被子。
屋子裡沒窗戶,昏昏暗暗的,趙修平一把将門拉開,陽光突然灑進來,将餘澤驚醒。
他迷迷糊糊地擡起頭,看見站在門邊逆光的身影,陡然一精神,渾身毛都炸了,動都不敢動一下,試探了一句:“老大?”
一邊還伸手去摸桌上的匕首。
趙修平嗯了一聲:“你去睡吧,我出去一下。”
一塊巨石轟然落地,餘澤松了一口氣,舒展了一下僵硬的頸椎,飛撲到床上。
仙人掌被壓住了,尖厲一叫,一人一貓又掐做一團。
趙修平看了他們一眼,将門阖上。
族長好像預料到他什麼時候會出去似的,正在門外等他。
族長對他說,昨晚除了趙修平外,其餘三個受傷的年輕男人都已經變成了喪屍。
趙修平聽完點了點頭。
另外族長還對他說了阿亞的事情。
小男孩兒早晨被在一個空屋子找見了。
他說他昨天晚上确實為了出去,在瞭望塔上放了稻草人,後來去了森林裡,一路沒有找見他姐姐,自己害怕得不行,又跑回來了,沒想到引來了喪屍。
族長鄭重地向趙修平道謝,感謝他昨晚的拔刀相助,說如果不是他,村子裡恐怕還要多死幾個人。
男人面無表情地聽着。
他身體恢複地很快,除了手臂上的繃帶,似乎完全看不出昨晚的一番激戰和高燒,對他産生了什麼影響。
最後,族長欲言又止了一番,終于還是對他說:
“五天後我們部落要去山那面和外人做交易,現在情況突然,人手不夠。想問您能不能幫助我們押貨到那邊?”
“當然,我們會給您适當的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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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幾天,村裡的人都忙成了一鍋粥,沒人有空去看管阿亞。
而任是餘澤在他門外說破了嗓子,小男孩兒也不給他開門,沒辦法,走的那天,餘澤在他門口許諾說回來再看他。
這才和其他人一起離開。
他們要從更加平緩的路上繞過一座山,到另一頭去。
押送貨物的隊伍不短,有六輛牛車,載着糧食和布,更多的是一些草藥,拖拖拉拉地走在山路上。
每輛車上坐着兩個人,都是村裡的青年,最前面有年長的人領路。
趙修平和餘澤坐在最後的那輛上面,仙人掌這次倒沒有在趙修平面前獻殷勤,而是神色凝重,端坐于牛背,一臉的“江-山如此多-嬌”。
餘澤覺得這頭牛之所以落在最後,全是拜這位祖宗所賜。
不過,這位祖宗的身軀剛好給了他掩護,餘澤歪着頭,悄悄地問趙修平:“頭兒,你怎麼知道他們要去wata?”
那夜趙修平受傷,沒辦法對他說得太詳細,所以很多事情餘澤現在也搞不明白。
比如趙修平是怎麼知道這個村落會和wata做交易,而他們可以趁機混進去的?
包括之後的喪屍混戰當中,趙修平突然那麼舍己為人,是不是隻是為取得村民的信任?
這些事情,實在勾起了餘澤很大的好奇心,但就是不敢問。
現在他終于鼓足勇氣,就是因為趙修平被喪屍咬傷後,餘澤覺得自己的表現簡直集英勇與無私為一體,異常的可圈可點。
趙修平對自己,總該有點兒态度上的轉變了吧?
然而可惜的是,男人坐在牛車的另一頭,沉浸在他的……啊,手工藝品當中,無法自拔,沒有理他。
趙修平在磨薄一片木頭片,餘澤數得很清楚,這應該是三天來的第十二片了。
他磨出來的木頭片隻有一指長,窄窄的一條,尤其一面無比的鋒利,可以媲美刀刃。
再加上他刻意挑選的木色與膚色相近,剛好夾在兩指之間讓人無法察覺。
這可不太像是用來對付喪屍的,倒像是殺人的工具。
他低頭的模樣,面色無波,不言不語,打磨木片的樣子,簡直像是對待藝術品。
餘澤這樣看着,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打算還是别吭聲了。
正當他裝作若無其事地轉回去的時候,卻見趙修平左手夾着木片,在兩人之間的木闆上劃了一下,畫了一個大概的形狀。
“wata總部在深山裡,内部結構……”
餘澤馬上聽得聚精會神。
趙修平之前就對他說過了。
wata是一個遊離于各國政府之外的神秘組織,内部層級分明,其中各個勢力用猛獸或禽類的名字命名,鷹就是其中之一。
wata擁有與現代社會完全不同的意識形态,而這個組織中的每一個部分,都是為了供給wata的首領喬伊斯做一項研究。
他們要做的,就是潛入喬伊斯的核心實驗基地,竊取或者說是複制他的一項研究成果。
喬伊斯為人謹慎多疑,十分害怕自己的組織暴露,即使是趙修平——他從小在wata長大,三年前因執行任務帶着鷹中的一部分下屬離開總部基地,也沒有被告知下一步的搬遷計劃。
因為知道自己隻要說一遍,餘澤就能記住,所以趙修平語速很快,直到餘澤突然問了一句:
“那個喬伊斯是葡萄牙人?”
正在木闆上劃線的手突然握緊,趙修平依然低着頭,渾身肌肉卻在衣料下繃緊,隻是聲音聽不出變化:“為什麼這麼說?”
餘澤對自己身陷的危險毫不知情,他用手點了點剛剛趙修平潦草劃在上面的wata内部結構圖:
“葡萄牙有種說法,像這種深井結構中的螺旋九層,象征地獄之門,當然也有可能是巧合,我就是随便問一問。”
趙修平繃緊的脊背緩緩松懈下來,回了一句:“是葡萄牙人。”
接着他又繼續說:“負責接待貿易夥伴的人一般會對外來人很友好,尤其他們需要新鮮的基因,也會說服你留下來。他們會把你安排在第一層。”
趙修平指了指那九層螺旋的最外一層:“你在那兒住下,去找編号sq901或者sr366的人。跟他們說是我派你來的,讓他們幫你把命保下,活到我去接你。”
“啥?”
餘澤覺得每一個字都可以理解,但是連在一起,為什麼顯得那麼奇怪?
更重要的是,他一直以為自己是要和趙修平聯合行動的,趙修平不是那個什麼組織裡的頭頭嘛?為什麼還要請求别人幫忙?
餘澤跟着趙修平翻山越嶺久了,衣服這兒破一塊那破一塊的,臨走裹了村子裡的傳統服裝,一件墨藍色的大袍子,袖子又寬又長,卷起來好幾圈。
他的頭發也長了一些沒剪,胡子也沒刮幹淨,有些地方還有淡青色的胡茬,整個人看上去邋裡邋遢的。
一眼望過去,除了眼睛比普通人靈動,其餘部分都像是個不折不扣的弱智。
再聯想起他所謂的“心理問題”,一直對計劃中的事情不抱絲毫懷疑的趙修平,二十多年來頭一次破天荒地對自己的決定産生了懷疑。
看餘澤這樣子,怎麼也不像是能在一層那種地方活下來的料。
自己是不是……别帶他去了?
這個念頭在他心中閃過,卻還沒等他細想,就見餘澤一打響指:“ok.沒問題,活下來簡單,總比和喪屍在一塊兒強。對了老大,那兒沒喪屍吧?”
趙修平:“……沒有。”
善心隻是一閃而過,讓餘澤幫自己拿資料這件事已經計劃很久了,沒有臨陣換将的道理,趙修平将這個念頭壓下去,又簡單交代了幾句。
最後餘澤問他:“那仙人掌跟誰?跟你還是跟我?”
他話音剛落,走在最前面的一輛牛車突然停下,好像有了什麼騷動。
餘澤剛想探頭去看,卻感到身邊一輕,剛剛還坐在旁邊的人忽然縱身躍入草叢,動作飛快,隻見草叢微微晃動了兩下,就靜止下來,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隻留下一句似有若無的:“等我去接你。”
然而還未等餘澤從這句話中反應過來,一直站在牛背上的仙人掌也喵地一聲,尾巴一擺,也……跳下來跑了
餘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