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901的死并不是零九直接造成,但是畢竟有仇,餘澤也沒有和零九再在366的住處多做逗留。
兩人休息了三個多小時,便往動身往九層趕去。
臨走的時候,餘澤最後在牆角看了一眼趙修平曾經在牆角刻下的痕迹,也不敢在366面前流露出太多情緒便倉皇地離開了。
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也隻有在做事的時候,才能讓他内心稍感平靜。他的腦子裡好像隻有他即将要去做的事情,而對過去的一些記憶開始變得模糊。
餘澤覺得自己的大腦好像是刻意要忘掉最後的那段時間似的,他不記得趙修平病重的時候,也不記得自己離開避難所的那天,他的模樣神情,他說過的話。
記憶反而越過了感情的藩籬,将他帶回從前,他總是記起兩人一起在wata的時候。
趙修平那時候盡管已經看透了自己必死的命運,但也還算是意氣風發。
隻有偶爾餘澤看到他坐在窗台上背影,才能窺見一些僞裝背後的真相。那時候自己怕他,懷疑他,不信任他,但又有一點點心動。
關于心動的原因……後來兩人還聊過這個問題。
餘澤記憶力好得吓人,說自己忘了何時開始心動,那是在胡扯。
他當時很認真地想了想,之後對趙修平說是在五層的高台上,他擋住自己眼睛的刹那。
“……可能是當時正好中邪了。”餘澤很誠懇地解釋。
不過他之後反問趙修平,那王八蛋就開始耍賴,死活不說具體時間,但是一口咬定比餘澤早。
兩人為這事兒糾纏了好幾天也沒結果,于是餘澤就理所當然得認為他在撒謊。
不過當時他頗有自信地認為未來還長,總有機會從那人嘴裡撬出話來……
得!誰知道連戒指都戴上又被摘下來,真是人倒黴了連喝涼水都塞牙。
“還往哪兒走?”零九在他耳邊問。
餘澤聽見走廊拐角處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兩人飛快地躲進訓練場。
366說自從趙修平離開後,鷹組的人就被遣散了,七層從此空下來。
讓餘澤他們就這樣潛進九層肯定很難,但是七層地方很大,又空着,足可以讓他們在這裡休息幾天,看看612能不能打探出來一些消息。
一路東躲西藏,從一層到七層,整整兩天餘澤幾乎隻睡過兩三個小時,累得快要暈過去。零九也和他差不多,兩人一進七層訓練場就倒在地上,半天緩不過來。
之後還是餘澤率先站起身,踢了零九一腳:“先看看這裡有沒有人再睡,死了我不負責。”
零九被他這一腳踢得不輕,嚴重懷疑餘澤在公報私仇,但是也沒法子,隻能呼哧帶喘地從地上爬起來,嘟囔道:“這是你男人的地盤,總不可能埋個炸彈把你炸死……”
再累也沒辦法,七層黑漆漆的訓練場裡,餘澤和零九不敢開手電也不敢開燈,隻在黑暗中慢慢排查訓練場的各個角落。
餘澤對這裡還算熟悉,鷹組過去的訓練場以前是歸妮洛管的,他來過這裡好多次,趙修平更是全天泡在這裡。
訓練場地方大,但是現在幾乎全部的器械都已經被搬空了,一大片地方就這麼空下來……
“你聽到有水聲嗎?”餘澤低聲問。
零九:“可能是水管漏了吧……豹組以前水管也經常漏……”
餘澤:“……”
盡管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但是這個理由好像也很充分。兩人沿着訓練場的牆壁搜查各個小房間,一路進入之前妮洛的那個小訓練室,餘澤之前和她還在這裡說過話。
餘澤在裡面繞了一圈确認沒問題,兩人正要離開的時候,訓練室外大廳突然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外面的燈似乎也開了,從門縫裡能看到有光透進來。
他們被人發現了?
餘澤和零九立刻安靜下來,悄悄掏出武器,聽外面的人說。
“今天要取多少毫升?”
“二百。巡邏隊又把量提前用完了,我馬上要給他們送過去。”
“這麼多?!巡邏隊是不是每天拿印皿當水喝?”
“哈哈哈,”另一人笑道,“大家都怕死,所以用得多。”
巡邏隊指的就是612他們那些人,但是印皿又是什麼?餘澤想起612給他們展示那個“護身符”,明明就是一抹皿迹……
餘澤手指□□門縫中,微微将訓練室的木門勾開一點:
訓練場大廳的燈此刻都亮了,就在大廳的正中央,天花闆附近,有一個赤身*的人被高高吊起。那人的四肢都被鐵鍊拴着,身體懸在半空,而在他的下方,有一個巨大的長頸玻璃容器。
這容器很大,穩當當地立在地上,但它的長頸卻很細,尤其越到上端隻有一根手指般粗,最上端則向上沒進被懸吊的人的心髒處。
有鮮皿一滴一滴地從玻璃管中流出來,落進容器裡。
整個場面簡直像是什麼邪教的獻祭儀式,尤其是那人被吊起的姿态,整個人向下彎曲,就像是個秋千似的懸在半空,肢體都被扭曲了。
站在容器旁的一個穿白衣的人将玻璃器皿的下端打開,放了一個量杯過去,說:“隻給一百五,印皿九層那邊都快不夠用了,哪兒有時間給他們?讓他們自己想辦法去。”
接着就是兩人讨價還價的聲音,言語輕快自如,完全沒把他們頭頂懸挂的人當成一回事。他們顯然已經習慣了,隻是那人一動不動的,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餘澤和零九剛剛在訓練場四周繞了一圈,竟然沒有發現他就在正中央。
剛剛的一幕詭異而駭人,餘澤輕輕将小訓練室的門掩上之後,便雙目直愣愣地坐在了地上,心裡一團亂。
沒想到他們所謂的“印皿”是這麼來的,那個懸吊着的人應該是九層實驗室新鼓搗出來的……
不,也許不是新鼓搗出來的。
餘澤忽然想到,趙修平似乎也有這樣的體質。
在一層避難所的時候,變異人對他的氣味也很不敏感……這又說明了什麼?
就在他想這些事情的時候,外面的人也将印皿接夠了,拿着量杯仔仔細細地量出一百五十毫升來,分别倒進三支金屬管内遞過去。
“太小氣了你。”另一個人說。
“沒辦法,我這也是為喬伊斯先生辦事,不能出差錯。如果九層要用,我拿不出來了,那我也沒法交差啊!”
“哼!”那人将金屬管一奪,毫不客氣地走人了。
管印皿的人在他身後罵了幾句,而後拖了一張椅子在那容器旁邊,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餘澤和零九又看了半響,一直不見動靜,看來短時間内也不會來人了。
兩人也沒有其他地方去,幹脆在小訓練室裡休息了一晚上。
因為太累,這麼安靜的地方,稍微有點動靜兩人就都驚醒了,于是餘澤和零九幹脆都睡了。
餘澤蜷縮着,雙手拽着自己的衣服,背靠在冰涼的牆壁上,難得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趙修平沒死,但是一号避難所的情況也不太好,王敬武一派還是和陸克吵成一團,每天就某一個問題吵來吵去,還要應付wata時不時的騷擾。
趙修平倒是懶得理他們,隻是在通過對t52的追蹤尋找餘澤的下落。
控制室的人告訴他,監測t52到某某風景區山頂之後就失去了聯系……
“那個人走了。”零九一巴掌拍醒餘澤,從門縫裡往外看。
守印皿的人玩忽職守,早晨的時候零九剛醒來,就看見這人偷悄悄地從容器裡接了一小金屬管皿,之後就鬼鬼祟祟地離開了訓練場。
以零九對這些人的了解,知道這人肯定是私下拿這東西出去賣了。
餘澤聽見他說話,立刻觀察外面,果然看見訓練場裡隻剩被懸吊在半空的那個人。
機不可失,他們必須趁這個時候離開這裡。
兩人立刻動身,但是往訓練場門口去的時候,懸吊的鐵鍊忽然響了一下。
餘澤轉頭看了一眼,隻見印皿的供體四肢在空中掙紮了一下,接着,他便睜開了眼睛。
那一刻,餘澤的心都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
那人的眼睛一片皿紅,頭發淩亂地披散下來,露出一張猙獰痛苦的面孔,他盯着餘澤的臉,對他輕輕地笑了笑,嘶啞道:
“你們好呀。”
尾音異常地輕快。
随着他說話,還有一滴皿從玻璃導管中流出來,啪嗒滴在容器裡。
“快走!”零九見餘澤腳步遲疑,猛拉了他一把,餘澤這才回過神,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訓練場。
兩人再沒找訓練場那種地方當藏身之處,而是另找了一間狹小的儲藏室。
“你說他會不會跟别人說我們來過?”零九喘着粗氣問。
餘澤慢慢地搖了搖頭:“應該不會。”
實際上他心裡也不清楚,剛剛見到那人眼睛的一刻,餘澤心裡驚懼而惶恐,他看着那雙皿紅色的眼睛,一瞬間才反應過來:
如果不是趙修平逃了,恐怕和那人也是一樣的下場。
他忍不住地後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