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點半的時候,從蓉城駛往深市途徑銅仁的K588列車終于開始檢票,三人便結束了閑扯,開始随人流檢票上車。
想到馬上就要上火車了,從沒坐過火車的韓琳和廖小清便有點興奮起來。王勃也有些小激動,主要是火車的硬座,硬卧他上輩子都坐過,唯獨軟卧沒有坐過,不知道裡面是怎樣一番光景。據說軟卧車廂隻有兩個上下鋪,四個人,不像硬卧有六個人,而且是單獨的包廂,包廂門還可以上鎖……
王勃開始浮想聯翩,期待着他和韓琳,廖小清所呆的那個包廂坐不滿,隻有他們三就好了。
這不是不可能的。軟卧的票價是硬座的三倍,絕大多數人都舍不得坐。因為真有錢,人家就坐飛機了,沒那麼多錢,想睡覺的,最多買張卧鋪票得了。
況且,現在并不是中國人出行的高峰期,硬卧估計都會空很多,就别提比硬卧還貴一張硬座票的軟卧了。
軟卧車廂就在列車的中部靠近餐車的位置,三人從天橋上下來之後,沒走兩步,就看到了印着大大“RW”字樣的車廂。
“哇,這就是軟卧嗎?感覺好高級的樣子!”當三人進入車廂,按票索骥,終于找到座位的時候,韓琳當即上下左右的打量起這個他們三人要呆11個小時的小空間來。
“這不就是啰?”王勃把旅行包塞到床鋪下,走出包廂,站在過道,操着手,透過窗戶,開始打量起他的鄰居。
車窗外是洶湧如潮,大包小包,急急趕着上車的旅客。的确如他所料,大家基本上不是朝前奔,就是朝後趕,少有走進軟卧車廂的。
五分鐘,十分鐘……直到列車結束了上客,開始緩緩行駛,連上他們三人,總共進入軟卧車廂的,也就十來号人,而且稀稀拉拉的散落在三四個包廂内。進入軟卧車廂的旅客,不論穿着打扮,還是拖的箱子,提的包裹,比起其他人,都要講究不少,一看就是家境不錯的人。
“呼……”看到沒有陌生人進三人所在的包廂,王勃暗暗松了口了氣。當然,現在還無法完全松氣,說不定後面的站點還會有新的旅客上來進入他們這一包廂,誰知道?
想到這裡,王勃頓時便有些後悔起來,心想,如果當時買票的時候他一氣買四張票,将軟卧包廂的四個上下鋪全占住,他現在也就不會有這種擔心了。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他莫名其妙的多買一張票,廖小清和韓琳二女肯定會奇怪,好奇他的意圖。那卻不是一個能夠宣之于口的事了。
所以,唉,聽天由命吧,看老天爺照不照顧他,願不願意賞賜他一個“美妙而又難忘”的旅程。
火車開動後,活潑好動的韓琳實在想知道其他車廂内的狀況,便拉着廖小清去探險。廖小清不太想去,但卻拗不過韓琳的拖拽,嘴裡還說着什麼“你想跟王勃卿卿我我,晚上有的是時間,不差這一時半會兒”之類的話,當即羞得廖小清用拳頭對韓琳大打不已,她自己倒是不好意思不去了。
兩個女孩離開後,王勃脫了鞋,直接躺在了下鋪的一張床上,準備眯一會兒。想着今天要跟班上的兩個女同學去旅遊,昨天晚上的時候他也有點失眠,早上的時候醒得很早,現在,卻是有點瞌睡了。
就在王勃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時候,兩個女孩去而複返。韓琳一回到包廂,便大聲說:
“王勃,硬座車廂好熱鬧哦,熙熙攘攘,人來人往。我們這裡就太冷清了。早曉得我們也買硬座好了,感覺好安逸的……咦,你這麼早就上床了?現在才五點半哦……”
韓琳猶如麻雀一樣的叽叽喳喳的聲音将王勃從迷迷糊糊中鬧醒,瞌睡也去了一大半。他從床上坐了起來,盤着腿,笑着道:“汽車,火車,飛機,輪船,一切交通工具,越熱鬧的地方越便宜,越安靜的地方越貴。你想體會熱鬧,和勞動人民打成一片,你可以去硬座車廂找個人,跟他/她換車票嘛。”嘴裡這麼說,心頭卻歎了一口氣,心想,還真是孩子,心理年齡已經快四十歲的他現在就喜歡安靜,受不得鬧哄哄。
坐在對面下鋪的廖小清笑着道:“王勃,你别理這個人來瘋。她就是‘山豬兒吃不來細糠’!”
“喲喲喲,這麼快就開始幫你的心上人說話了?不愧是舉案齊眉,夫唱婦随!”韓琳立刻打趣。
廖小清已經受慣了隻要有王勃在,隻要周圍沒有其他的人在時韓琳對她和王勃的持續不斷的打趣和揶揄,她也懶得反駁,直接白了韓琳一眼。
六點十分的時候,王勃叫兩個女孩一起去餐車吃飯。餐車就挨着軟卧車廂,倒不需要三人走太遠。
“咦,王勃,餐車怎麼沒多少人?這一火車的人都不吃晚飯嘛?”走進餐車的韓琳見餐車廂内稀稀拉拉,隻有大貓小貓兩三隻,跟前面硬卧和硬坐車廂的人流如織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王勃還沒說話,一旁的廖小清小聲的解釋:“估計好多人自帶了幹糧的吧。我剛才看到好多人都在接開水泡方便面呢。”
“明白了吧?”王勃瞅了眼韓琳道。
三人找了個安靜的地方落座,很快有餐車服務員拿來菜單讓三人點菜。王勃就把菜單遞給對面的二女。韓琳隻掃了一眼上面的菜單,臉色頓時一變,吐了吐舌頭。兩女相互看了眼,又把菜單還給王勃,讓王勃點。
王勃也不客氣,什麼回鍋肉,麻婆豆腐,水煮肉片,宮保雞蛋,番茄蛋湯……一連點了好幾個,直到坐在對面的廖小清和韓琳連聲說讓他快别點了,點多了也吃不完後,王勃又點了三罐啤酒這才作罷。
待服務員一走,韓琳立刻不滿的發洩說:“什麼爛地方,一個回鍋肉就要十塊?!四方的蒼蠅館子走便,沒有超過五塊的!”
“這下你曉得為啥沒多少人來這裡了哈?随便吃一頓,就可以補個卧鋪的差價了。坐硬座的都是普通人,最底層的老百姓,一般人,若非必要,肯定不願意到這裡來挨棒棒嘛!”王勃笑着道。
他這麼一說,韓琳的臉上終于有了些赧色。她這才恍然意識到,她和廖小清這次跟王勃出來旅遊,不論是吃,還是住,對方都是高标準來招待她倆的。
三人一邊吃喝,一邊閑扯,時不時欣賞一下車窗外日落西山的風景。不過出了蓉城後,一路都是丘陵和隧道,對王勃來說,車窗外的風景并沒什麼看頭,倒是第一次坐火車的二女看得津津有味,不時的發出聲聲的驚歎。王勃随二女的視線看去,頓時明白了二女驚歎的原因,卻是看到了起伏的丘陵中那一戶戶破落的,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孤零零的人家。
“王勃,感覺住在這山裡的人們的生活好窮困,好落後啊——房子好破,路好窄,好爛,而且彎彎曲曲,估計三輪車都開不進去,外出肯定不方便……還有小孩子上學怎麼辦啊?周圍好幾裡都看不到學校和鄉鎮的樣子……”看着車窗外那些一閃而過,飛逝而去的山村人家,兩個女孩的眉頭皺了起來,表情中全是驚訝,不忍和同情。
以前的王勃一直感覺自己是被命運詛咒的人:父母早早離異,母親二婚後找的繼父也是二不挂五,毫無責任心,平時缺衣少食,家裡常年處于吃素當和尚的狀态,難見二兩葷腥,以至于沒菜吃的時候,王勃吃稀飯,在飯裡放點鹽,倒點菜油或者撬一坨豬油和起和起,也感覺是一件快樂的事。
直到他考上大學,第一次坐火車去雙慶,路過廣袤的丘陵,山區地帶,一路上見識了山村人民更加窮困,閉塞,更加潦倒的現狀後,對自己不幸的哀思才減弱了很多。
後來,對于一些醉心于祖強發達,富強,仿佛已經趕英超美,甚至對周邊韓日這些人均幾萬美元的發達國家都有些小瞧不上的人,王勃心頭隻是嗤笑不已。這些人,簡單的把北上廣深,乃至其他一二線省會城市看成是全華夏普遍的狀況,忽略了占絕大多數的農村人口,尤其是中西部山區農村人口依然艱難的現狀。
對于這些人,王勃真想将他們拖到山區強制性住兩年,讓他們好好感受一下祖國的“發達”,和“繁榮富強”!
不過一群夜郎自大,靠着吸數億農民工的皿撐起“發達”,“便利”,“美好”生活而不自知,或者知而故作不知的家夥罷了!每當聽到此類大放厥詞,目空一切的言論,王勃似乎有點明白幾十年前太祖搞的那個運動——當然也是某些人眼裡的浩劫的初衷了:
讓你們這些脫離群衆,不知人間疾苦的臭老九切身體會一下最底層華夏老百姓的生存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