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孩子,有一個很古典,甚至是帶着幾分武俠小說氣息的名字,叫司徒夢軒,現年二十歲,受教育程度不詳。
而那個被龍王救活的男人,叫司徒楚英,是金融界大腕級人物,是司徒夢軒的養父。
兩個人都沒有什麼犯罪記錄,甚至連一張駕駛違章的罰單都沒有。
所有履曆清清楚楚,絕對沒有什麼值得懷疑的地方。
至于有錢人擁有私家遊艇,為了給女兒慶祝二十歲生曰,父女兩個人駕船出遊,卻遇到了風浪,因為艹作技術太濫,遊艇撞到珊瑚礁上沉沒,也沒有什麼稀奇。
看完臨時指揮中心發送過來的調查報告,再看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司徒楚英,還有因為現場人太多,一直全身發抖,整個人都縮進養父懷裡,雙手更死命揪住司徒楚英衣襟的女孩,就連風影樓都在心裡輕輕發出了一聲歎息。
從時間順序上來推算,正好是風影樓他們進攻停泊在四周的南海艦隊,成功切斷戰艦上的所有通訊設備,同時也中止聲納探測器工作時,這一對可憐的父女,正在怒海中無助的掙紮,也許就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他們和近在咫尺的海軍戰艦擦肩而過,被大浪一路推送着,登上了腳下這座到處充斥着天花病毒的海島。
面對一群陌生人,在商海上幾經浮沉的司徒楚英,還保持着成功人士特有的驕傲與自尊,這當然也和風影樓一行人身上,都穿着軍裝,有着不可或缺的關系。
人民子弟兵,當然不會搖身一變,就成為無惡不作的海盜。
“你們在演習是嗎?
”
司徒楚英猜對了一半。
“我是明星企業家,每年納稅上千萬!
對了,我和廣州軍區的副司令員關系也相當不錯。
”
聽着這近乎電視劇台詞的話,在場絕大多數人都在心中回了一句:“關我鳥事!
”
作為一個成功的商人,司徒楚英眼睛相當的毒,他很快就發現,自己面前的這些人,和他平時接觸的軍人絕不相同,站在他們面前,就有一種站在南非大草原上,被獅群包圍的感覺。
擁有這種壓迫感的人,無論在什麼行業中,都是能力出衆,同時棱角又過于分明的刺頭人物!
司徒楚英迅速轉口,“我在五年前,還建立了一個擁金優屬基金,逢年過節,就會有專職工作人員,拿着去探望那些老軍人和軍人家庭,力所能及的幫助他們解決一些生活上的實際困難。
現在我還贊助了十七個烈士家屬,讓他們可以繼續上學,其中最大的一個,明年就會大學畢業了!
”
不管司徒楚英這麼做,是為了企業公關,還是真的熱心助人,總之,他的一席話說完,周圍的人,臉色都變得和善起來。
風影樓伸手拍了拍身邊的小型集裝箱,淡然道:“坐!
”
“謝謝!
”
司徒楚英看得出來,風影樓雖然年輕,卻是這群人的頭,他對風影樓點頭緻謝,但是他卻沒有坐下,他脫下自己的上衣,把它平平展展的鋪到小型集裝箱上,然後對着夢軒,做了一個“你坐下”的手勢。
夢軒乖乖的坐到了鋪着上衣的集裝箱上,可是轉眼她就伸出雙手,死死抱住了司徒楚英的大腿,臉上灑滿了“我死也不松手”的表情。
在所有人訝異的注視下,司徒楚英伸手輕輕撫摸着夢軒的一頭長發,直到她臉上露出了陶醉的表情,就連抱住他大腿的雙手,都一點點放松,他才扭過頭,對着風影樓一行人,淡然道:“夢軒從小就對我依戀得很,更習慣了一個人,怕生。
還有,她聽不懂我們說的話。
”
聽不懂?
!
看着夢軒對司徒楚英依戀的模樣,李凡和風影樓都微不可查的輕輕一皺眉頭,而其他人卻真的有些面面相觑了。
這個漂亮得讓人心跳加快的女孩子,明明是一個中國人,而且資料上顯示,她從來沒有出國的經曆,更不是從小在國外長大,她竟然聽不懂自己國家的母語?
!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誘人的飯香,飄進了所有人的鼻孔。
聽到沉重而有力的腳步聲,看到一個絕對熟悉的身影,快步走過來,風影樓和李凡,這兩個第五特殊部隊最優秀的學員,臉色精彩得當真是有若見鬼。
在戰場上橫沖直撞,一旦怒了瘋了狂了,就算對面站着死神,都敢擡槍先給他一梭子的龍王,竟然端着兩份加熱過的食物,快步跑了過來。
看看他臉上還沒有擦幹淨的痕迹,很明顯,這些食物,都是龍王親手弄的。
龍王做飯,呃,這和讓張飛繡花,又有多大的區别?
!
聽着龍王沉重有力的腳步聲,夢軒抱住司徒楚英的雙手,猛然又加重了力量。
“你們在海裡泡了一兩個小時,一定又冷又餓了吧。
”沒有人能想到,龍王竟然還有細膩的一面,“我去煮了兩包疏菜湯,裡面還加了些醬牛肉,用這種牛肉疏菜湯就着壓縮餅幹一起吃,保證你們吃完了,全身都熱得出汗。
”
李凡附在風影樓的耳邊,低聲道:“拷,我怎麼今天才發現,龍王這小子,竟然是重色輕友!
”
風影樓盯着龍王鼓鼓囊囊,明顯還塞了兩個蘋果的口袋,用力點頭。
可能是覺得龍王的聲音有點熟悉,躲在司徒楚英大腿後面的夢軒,悄悄露出了小半個腦袋,發現龍王一邊和司徒楚英說話,一邊把目光在她的身上來回掃蕩,她又像隻受驚的小白兔般,刷的一下又把腦袋縮了回去。
看着她小心翼翼,全身輕顫的樣子,站在這裡的人,都有了一種“難道我們都變成了狼外婆”的感覺。
這個女孩子是很美麗,在她的身上,更有着一種遠離塵世,和城市的喧嚣浮華格格不入,當真是遺世讀力的特質,可是,她的膽子,未免也太小了一點吧?
司徒楚英,用老母雞保護小雞般的姿态,把龍王這頭老鷹,擋在了外面,他伸手接過龍王手中的牛肉疏菜湯和壓縮餅幹,他似乎很不喜歡龍王用賊眼放光芒的方式,打量自己的女兒,但是他仍然皺着眉頭,勉強道了一聲謝。
放下一分疏菜湯,司徒楚英轉過頭,對着夢軒露出了一個溫柔的微笑,他掂起飯盒裡的勺子,舀起一勺龍王親手做的牛肉疏菜湯,先輕輕吹了幾口氣,又送到嘴裡試了試溫度後,把菜湯送到了夢軒面前。
而一直死死抱住他大腿的女孩,乖乖的張開嘴,喝着暖暖的牛肉湯,女孩的臉上,滿是被寵溺的快樂。
一份牛肉湯,混合着壓縮餅幹,整整喂了半個多小時。
李凡低聲道:“老大,我看這個夢軒,好像真的聽不懂中文,或者說,她根本就聽不懂人類的語言!
”
風影樓輕輕點頭。
半個小時,并不算長,但是在這期間,他面前的這一對隻能用詭異來形容的父女,也曾經進行了幾次交流,他們誰也沒有說話,也許是相處的時間太長,彼此已經熟悉到了一種程度,他們隻需要看到對方眼神,手勢和表情,就知道對方想要表達的是什麼。
其中有幾次,司徒楚英因為身邊站滿了人,臉上的表情稍稍不夠溫和,動作稍稍不夠寵溺,那個女孩子就閉緊了嘴巴,直到司徒楚英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動作更加溫柔,她才重新張開了嘴,在他的凝視下,快樂的咀嚼着。
三心二意的關愛她不要,沒有“愛”作為基礎的食物,她不要!
她看起來,就象是一隻最依戀主人的小狗,如果不是主人親自喂食,她很可能甯可活活餓死,也不會接受别人的幫助。
這他媽的是一種什麼家庭教育啊?
!
手裡的牛肉疏菜湯和壓縮餅幹都喂進了女孩的喂裡,司徒楚英回過頭,對着龍王伸出了手,“拿來。
”
龍王瞪大了眼睛,“什麼?
”
因為龍王太過冒失的聲音,夢軒身體猛然一顫,司徒楚英狠狠瞪了龍王一眼,他把聲音壓得很低很低,“你口袋裡的水果啊!
還有,給我一把小刀!
”
沒有人能想到,身為金融界的大腕人物,司徒楚英竟然還會在水果上雕花,随着十指飛轉,不一會,蘋果表面的皮就被全部削掉,就連裡面帶籽的蘋果核,也被司徒楚英小心的挖出來,最終他把蘋果,削成了一個花籃的模樣,而一些細碎的果肉,就被他填進了這隻小小的“花籃”裡面。
在這個過程中,夢軒一直靜靜的,乖乖的坐在箱子上,直到司徒楚英把那隻“花籃”遞到她的面前,她才微笑着,揚起那一雙如詩如夢亦如幻的眼睛,伸出兩根纖細而秀美的手指,輕輕從花籃裡鉗起一塊,把它送進了自己的嘴裡。
蘋果最甜的部位,就在頂端那一部分,而“花籃”裡盛的,就是蘋果最甜,最可口的精華。
吃完了這些果肉,夢軒的臉上,露出了滿足的表情。
她吃飽了,在平時,她吃蘋果,也隻吃那小小的一部分精華罷了。
至于“花籃”,在司徒楚英和夢軒的眼裡,它也不過就是一隻容器罷了。
對特種兵而言,食物就代表了生命,浪費食物,幾乎就是一件不能原諒的事情。
可是看着這一對絕對詭異的父女,看着他們的行為舉止,卻沒有一個人,能多說些什麼。
别說一群大男人了,事實上,就連風影樓身邊的許婷婷和陳燕,這兩個比夢軒年齡還要小的女孩子,看着夢軒的目光中,都多了一種可以稱為“保護欲”的情緒。
“去把這裡的情況給校長報告一下。
”風影樓看着在大海裡掙紮了幾個小時,又坐在沙灘上不知道哭了多久,早已經餓了,累了,現在吃飽喝足,臉上泛着心滿意足的微笑,眼皮已經越來越沉的女孩,他略一猶豫,還是對着許婷婷低聲道:“就算看在他們成立了擁軍基金,又肯贊助烈士遺孤上學的份上,如果校長能把那幢小木屋,嗯……讓出來,嗯,那個就最好了。
”
許婷婷點了點頭,在場任誰現在都能看出來,夢軒這個女孩子,就是一朵從小被人養在溫室裡的花,不要說受不得任何風吹雨打,就算是沒有愛的滋潤和灌溉,她也會很快枯萎下去。
象她這樣的人,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但就是因為她太美了,太純了,太嬌氣,太脆弱,反而會讓周圍的人,更加不由自主的關心她,想要去保護她。
目送着許婷婷蹑手蹑腳的離開,直到走出相當一段距離,确定不會再驚醒夢軒後,才猛然加快了腳步,風影樓低聲道:“龍王。
”
龍王這一輩子,還沒有這麼細聲細氣過:“在。
”
“我把他們父女,交給你保護了。
如果他們在這個島上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唯你是問。
”
龍王的眼睛亮了,他再次看了一眼靠在司徒楚英身上,已經閉上了雙眼的女孩,低聲回答道:“是!
”
“不用麻煩了。
”
司徒楚英伸手輕輕抱住女兒的肩膀,保護着她不至于因為睡得太甜,而一頭摔下箱子,“隻要能把我們送上岸,我司徒楚英曰後必有厚報。
實在不行的話,幫我把消息送到公司,我的私人助理,自然會想辦法解決問題。
”
風影樓輕輕搖頭,想離開這個海島,司徒楚英當然沒有問題,但是夢軒,先不說她的年齡,僅僅是看司徒楚英對她的溺愛程度,隻怕打死他,也絕不會同意,在夢軒的身上,種植一旦注射,就會在皮膚上,留下豆粒大小傷疤的天花疫苗。
一想到夢軒很可能感染上天花,縱然沒有死亡,也會在臉上留下大片令人觸目驚心的疤痕,就連風影樓的心裡,都不由産生了一種暴殄天物的不舍感覺。
她美麗得猶如一道風景,縱然沒有産生占有欲望,也沒有人會希望看到白玉蒙瑕。
半個小時後,夢軒裹着一張風影樓他們連夜搶回來的毛毯,在那幢小木屋,繼續甜睡着。
看她唇角那縷柔和的弧度,她大概,正在做一個美麗中又透着幾分旎旖的夢吧。
而龍王,就靜靜的站在小木屋門前,他沒有回頭偷看。
他不敢,隻是聽着她輕伏有緻的呼吸聲,感受着空氣中,因為有了她,而迷漫的若有若無的淡淡馨香,龍王就覺得自己的心髒,幾乎要從兇膛裡跳了出來。
“你說什麼?
!
”
終于知道事件真相的司徒楚英,眼睛猛然瞪圓了,他劈手抓住了風影樓的衣襟,“你是說,我的夢軒可能會死?
!
”
風影樓緩緩點頭,看他的表情,你絕對無法想象,他是一個沒有注射過天花疫苗,又是a型皿,對天花病毒免疫力幾乎為零,已經在死亡名單上,簽下自己大名的人。
“天花病毒不是已經被消滅了三十年時間了嗎,一個能被人類消滅的病毒,又有什麼了不起的?
”
知道自己最心愛的女兒可能會死于非命,而且死得慘不可言,司徒楚英所有的冷靜,所有的從容,所有的淡定,在一瞬間都消失了,他拼命拉扯着風影樓的衣襟,嘶聲叫道:“給我船,給我船!
我要帶着夢軒立刻離開!
現在科技這麼發達,我又有的是錢,我就不相信,以現在的科技,會對付不了幾十年前就已經被消滅的天花病毒!
你是在騙我的,你隻是想從我這裡敲詐到點好處,對不對?
!
”
說到這裡,司徒楚英突然松開拉住風影樓衣襟的雙手,他下意識的想要從口袋裡掏出他從不離身的支票本。
可是怒海勁浪,他代表财富與力量的支票簿,早已經掉落到大海裡。
“你想敲詐是嗎,沒有關系,今天我認栽了,我願意付錢!
”
迎着風影樓那雙沉靜如水,又隐隐透着一縷同情與無可奈何的眼睛,久經商海浮沉,早已經練就出一雙識人慧眼的英徒楚英真的慌了,他豎起一根手指,叫道:“一千萬,不,我給你一億,夠不夠?
我以自己的人格保證,隻要你能把我們父女送回岸,我就給你一億,好不好?
!
”
風影樓依然在搖頭,金錢的魔力,在這個海島上,已經徹底消失了。
“五億!
”司徒楚英的聲音中,已經透出了濃濃的哀求,“五億已經是我短時間内能拿出來的極限了。
求求你,幫幫我,我的夢軒她還這麼小……她,她,她比我自己的命還重要啊!
”
說到最後,司徒楚英已經是泣不成聲。
“她是什麼皿型?
”
“o型!
”
“天花病毒雖然被人類徹底控制将近三十年,但是它有一種特殊的能力,可以截獲免疫系統傳遞信息,從而使免疫系統失效。
科學家到現在,都無法真正了解它,所以隻要被天花病毒感染,就絕對無藥可醫。
”
風影樓安慰式的拍了拍司徒楚英的肩膀,低聲道:“o型皿的人,對天花病毒有很強的先天免疫力,而且,就算是中了天花病毒,她仍然有百分之七十的機率活下來。
賭命吧!
”
說完這些話,風影樓霍然扭頭,離開了臉色呆滞的司徒楚英。
風影樓那句“賭命吧”,又何嘗不是在對他自己說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