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半月後,學校放寒假了,許婷婷來到陳燕的家,她驚訝的發現,風影樓竟然還沒有走,幾天前這個城市裡,下了一場近幾年來最大的雪,在被積雪徹底覆蓋的銀白世界裡,他那隻軍用單兵帳篷,依然靜靜的屹立在兩堵斷牆支撐起來的角落裡,醒目的支撐一片小小的綠色。
那個實在給了她太多驚訝的大男孩,依然坐在斷牆前,不知道在寫寫畫畫些什麼,而他手邊,已經明顯積累出厚厚一疊草圖。
“他一個半月時間,都這樣在你家對面住着?
這幾天下雪了,夜間最低氣溫超過了零下三十度,他就一直留在那裡沒有動窩?
”
得到陳燕肯定的答複後,許婷婷對風影樓做出了一個相當公正的評價:“他就是個非人類!
”
當第二天早晨第一縷初晨的陽光,傾灑到閣樓的卧室裡時,兩個女孩子不約而同的透過窗簾的縫隙,想要尋找那個孤獨的身影。
可是今天,她們失望了,風影樓并沒有象往常一樣,出去打水。
風影樓抓着莫天親手送給他的格鬥軍刀,輕輕在刀鞘上嵌的磨刀石上來回拖動,直到刀鋒泛出藍青色的光芒,幾乎已經可以說是吹毛斷發,他才對着一塊從廢墟裡找出來的鏡子,把格鬥軍刀送到了自己的臉龐上,慢慢的,細細的,将他這一個多月時間,臉上長出來的胡須,全部剃了個幹幹淨淨。
風影樓最後脫掉了他早已經穿習慣的迷彩服,将一套西裝,穿到了自己的身上。
西裝并不是名牌,隻是裁剪還算合體,手工還算細緻罷了。
但是風影樓更接近于西方人的寬闊肩膀,自然贲起的兇肌,還有他無論什麼時候,都挺拔如松的站姿,卻讓西裝這種服飾的優點,得到最淋漓盡緻的展現。
而一條銀灰色,帶着斜紋的領帶,更畫龍點睛般的彰顯出風影樓獨一無二的氣質。
黑色皮鞋,和西裝一樣,用料考究,絕對和名牌無緣,但是它們穿到了風影樓的腳上,所有人第一眼看到他,所有人最關注的,就是他的英氣,他的挺拔,還有他身上那股仿佛天塌下來,都能撐住的自信神彩。
又有誰會再有多餘的精力,去看他腳上那雙因為嶄新,所以锃亮而得體的皮鞋,究竟是不是來自意大利手工皮具作坊?
風影樓用一隻公文包,将他這一個多月來,收集到的資料,還有自己做出來的圖紙,一頁頁的收集起來。
由于現在還不到早晨七點鐘,時間還很寬裕,所以風影樓的動作很從容,他仔細檢查每一張草圖,每一頁材料,直到确信自己沒有半絲遺漏,才終于将公文包上的搭扣按緊按實。
當風影樓終于鑽出了那個小小的行軍帳篷,迎着迎面吹來的寒風,感受着春寒料峭,他輕輕籲出了一口長氣,然後踏着滿地厚達一尺的積雪,迎着朝陽升起的方向,大踏步走向了這個繁華大都市的彼端。
風影樓不知道,兩個躲在閣樓上,偷偷打量他的女孩子,已經看癡了。
并不是因為她們第一次看到換上西裝的風影樓,而是在這個時候,她們的内心,突然被一種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給填滿了。
陳燕拼命捏緊了自己的拳頭,不知道為什麼,她真的想哭。
而許婷婷,卻臉色潮紅,足足沉默了幾分鐘,她這位從幼兒園開始,就是班長,一路當到高一,從來沒有落選,從來沒有人敢和她競争的班長,突然輕聲道:“陳燕,你看到了嗎,他要去戰鬥。
”
沒錯,就是戰鬥!
當年,風影樓就是這樣微微昂起自己的頭,背着滿身的武器,大踏步,走向了淘汰學員,想要繼續留在學校,必須掙紮出來的試練場;在幾個月前,風影樓也是用這樣的姿态,以“松本原”的身份,大踏步走向了充滿未知變數與死亡的阿富汗;在那個眼淚隻能在心裡默默流淌的早晨,風影樓也是在所有人沉默的注視下,頂着這樣的背影,再也不回頭的離開了他生活了九年,再也不可能從生命中磨滅的學校。
當風影樓露出了這樣的表情,這樣的姿态的時候,那就說明,他正在面對的,已經是一場不能輸,不能敗,更不能逃的戰鬥!
要麼破釜沉舟直破中軍,要不全覆沒馬革裹屍,再無第三個選擇!
一碗一塊錢的豆腐腦,兩根五毛錢的熱油條,坐在一個路邊攤裡,風影樓慢慢的咀嚼着,适當的食物攝入,足夠的熱量,會讓一個人的心情更好,鬥志也更高。
雖然身為一個受過最嚴格訓練的職業軍人,他早已經學會了自我控制情緒,但是用盡一切可能,增加哪怕是萬之一的成功率,盡可能做到最好,是風影樓從莫天教官那裡得到的最寶貴财富!
盡力了,無論是非成敗,風影樓從不後悔,因為就算是再重新去做,他也不可能做得比現在更好。
早晨九點三十分,風影樓帶着他塞滿各種文件和圖紙的公文包,大踏步走進了這個城市最繁華商業街裡,那幢最高、最氣派、最耀眼的摩天大樓,最終站到了楚氏房地産公司的接待員面前。
“我找楚方華!
”
接待員的臉上露出了異色,楚方華就是這間楚氏房地産公司的老闆,他更是楚氏集團公司的一哥。
在楚方華的轄下,不但有一間已經把生意做到全國的房地産公司,更有一間全華北最大的汽車貿易園,和已經形成規模的超市聯鎖系統。
攜着商場上的驚人成就,再塞上點錢,上下打點一番,他順理成章的就成為了這個城市的市人大代表,算是正式和政界拉上了關系。
隻要沒有犯下大案,就算是公檢司法部門,都不能用一紙傳票,就能把他請來協助案件調查。
雖然是以混社會起家,靠開遊戲廳和桌球場,賣色情光碟賺了自己的事業第一桶金,也曾經在公安,哪怕是城管的面前小心翼翼賠盡笑臉,但是到了今時今曰,大家都尊敬的稱呼他為楚總、楚董,就算是熟悉而地位相當的人,也會親昵的稱他一聲“方華”。
見慣了來訪者,謙虛的笑臉,就連這位接待員都不知道,有多久沒有再聽到人,用如此不客氣的語氣,喊他們的老總名字了。
但是能在楚氏集團,坐到接待員的位置上,拿着比其他公司同等職位員工,高出幾倍的工資,這位接待員當然是經過千挑萬選和後期反複培訓,甚至已經擁有了大堂值班經理的職業素養。
她一眼就可以斷定,眼前這個年輕的大男孩,絕對不是一個平庸的人。
面對占據整整一層大摩的楚氏房地産公司,透過玻璃門,看到幾百平米大小的現代化工作大廳裡,上百名員工猶如蜂巢般,分布在各個隔斷裡,埋頭做着自己的事情,再加上知道這整幢大樓,都是楚氏集團的産業,如果他隻是一個平庸的人,在初次到訪時,面對這種用天文數字的資金堆砌起來,當真可以說是富麗堂皇的金融世界,他又怎麼可能一臉平靜,依然微微昂起了他的頭?
!
“對不起,楚總正在主持晨會,”接待員帶着一臉讓人看了就會覺得賞心悅目的微笑,柔聲道:“請問,您有預約嗎?
”
“沒有,不過我想,我應該比他的晨會更重要。
麻煩,請立刻轉交給你們的楚總。
”
風影樓打開公文包,将一隻粘好,表面卻沒有寫一個字的信封,遞到了接待員的手中,然後直接進入接待廳右側的休室區,順手拿起了一本雜志,慢慢的翻閱着。
幾分鐘後,一名年齡在二十五歲左右,長得熱情如火,豐滿的雙峰幾欲裂衣而出,眼睛裡卻又帶着智慧與洞查的女人,快步走出來,她仔細打量了風影樓一番,似乎想要判斷風影樓這個意外來客的份量和意圖。
她出衆的美貌,和比服裝模特更标準,也更具“内涵”的傲人身材,讓她無論走哪裡,都可以成為衆人的焦點,而足夠的智慧和曆練,換來事業上的成功,更讓她擁有了相當的驕傲與壓迫感,被她這樣的女人盯着。
相信任何一個男人,都會不由自主的向她點頭示意,甚至笑得一塌糊塗。
隻可惜,風影樓根本就沒有理會她,更沒有理會她那雙即可以勾魂奪魄,又可以氣勢逼人的眼睛,風影樓就那樣靜靜的翻閱着手裡的雜質,可能是看到默契的情節,他甚至還展顔輕輕一笑。
女人站在距離風影樓不足四米的位置上,足足站了兩三分鐘,她最後輕輕一咬嘴唇,最後還是主動坐到了風影樓的面前。
“現在楚總正在召開的會例,不是普通的例行晨會,而是重要的決策姓會議,我叫雨旋,是楚總的私人助理,也是這間房地産公司的副董,如果你有什麼事情需要協商解決的話,我可以代表楚總全權處理。
”
聽到雨旋的自我介紹,風影樓的目光,終于從雜志,挪到了對方的身上。
他和普通的男人一樣,先把目光落到了雨旋那幾欲裂衣而出,在灰色職業裝的映襯下,更加顯得驚人動魄的誘人雙峰,然後順着女人白析而細膩,猶如天鵝般美麗的脖子一路向上緩緩移動,最後又落到了她吹彈可破,當真是熱情如火得讓人幾乎要為之融化的臉龐上。
一般的男人,最後的目光,總是會在她的兇部,大腿和不用塗抹口紅,也會豔麗無方的嘴唇上來回移動,他們一邊貪婪的看,一邊還要小心的掩飾起自己内心深處正在不斷騰升的欲望,而雨旋,最喜歡看的,就是男人在她面前,這種欲蓋彌彰的矛盾,更喜歡看他們在自己面前,笑容尴尬得一塌糊塗。
可是眼前這個大男孩卻絕對不同,因為他的目光最終竟然落到了自己的眼睛上。
當兩個同樣驕傲的人,目光在空中相遇,雖然隻是輕輕一觸,她就覺得眼睛被對方刺得發痛。
看到風影樓淡淡的點頭,臉上露出似有所悟的表情,雨旋的心裡突然不能自抑的湧起了一股怒意。
她當然有能力,否則的話,楚方華絕不可能把她提拔到分公司副董的位置上,但是她隻有二十五歲,卻能得到上峰的賞識委以重任,又和她是楚方華的情人,有着不可分割的關系。
所以,她一直以自己的工作能力出衆自豪,以自己的年齡和職務上的巨大反差而驕傲,但在同時,她卻又無法擺脫,靠出賣自己的肉體,換取利益而帶來的自卑感,雖然,楚方華也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男人。
而風影樓,似乎已經把她看穿了。
“麻煩,”風影樓的聲音很輕,很客氣,但是卻讓雨旋的臉上猛然揚起了一片皿紅:“麻煩給我倒杯茶。
”
已經有多少年,沒有人再用對待最低級文員的方式,對她下達命令了?
迎着風影樓那雙黑得幽然,黑得深隧,卻又隐隐散發着不容置疑熾熱火焰的眼睛,雨旋捏緊了自己的雙拳,又一點點的放松。
在他的眼裡,什麼公司副董,大概根本一錢不值,她再出衆,再漂亮,也不過就是他要拜訪的一個人身邊的私人助理罷了。
在接待員驚訝的注視下,雨旋竟然真的站起來,走到飲水機旁,取出一隻一次姓紙杯,放了茶葉後,先是注入了大半杯開水,等到茶葉化開後,又注入了少量的涼水,最終把它端到了風影樓的面前。
就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她竟然是雙手捧着那隻紙杯,把它放到了風影樓的面前。
在雨旋神色不善的注視下,風影樓不動聲色的端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旋即點了點頭,“喝茶,口感最佳的溫度是五十五度至六十度,雖然你又是熱水又是涼水的前後搭配,有賣快餐之嫌,對我這個客人,遠遠沒有對自己老闆的細心,但是從溫度和時間的把握程度上來,的确是一把好手。
”
雨旋雖然聽得不動聲色,但是熟悉她的人,卻能從她細微的動作中看出,她内心的震驚。
她能泡出楚總最喜歡喝的咖啡,是因為她知道,熱咖啡在六十度時口感最佳,冷咖啡在六攝氏度時,口味最好。
楚總喜歡吃油炸食品,她總會用可樂加冰塊,來為他配餐,因為吃油炸食品,用一杯可樂,加四塊冰,溫度基本上能達到四攝氏度,而這種溫度的可樂,和油炸食品,是絕配!
就是因為她有足夠的頭腦和智慧,把任何工作都做到極緻,所以楚方華才會對她另眼相看,縱然她已經成為分公司副董,替他鎮守一方,楚方華仍然會時不時用盡理由,把她叫到自己的身邊。
雨旋出現在風影樓面前,當然是替楚方華來摸風影樓的底子,在她看來,對付一個可能年齡連二十歲都不到的小毛孩,還不手到擒來,結果,她真的沒有想到,兩個回合下來,風影樓在她的眼裡,依然是莫測高深,但是她的秘密,卻似乎已經被風影樓都看破了!
一葉就可以知秋,擁有雨旋這種智慧與閱曆的人,根本不需要再三糾纏,已經可以清楚的明白,她和眼前的這個大男孩,竟然,根本不在同一個層次!
“我再去催催楚總,”再也沒有了勾心鬥角試探對方底細的心思,雨旋站起來,對着風影樓微笑道:“我一直為楚總備着餅幹,以免他工作忙得都無暇吃飯,我親手做的,要不要試試看?
”
這一次雨旋問得誠心誠意,眼前這個大男孩,已經不是她能去試探抗衡的對象,那麼,她就應該想辦法在對方的心裡,留下一個好印象。
也許,她一輩子都不會再和這個大男孩有任何交集,但是,絕不放過任何機會,給彼此一個再次見面後,良好的開始,也是她的成功之道。
風影樓笑了,他一擡頭,微笑道:“好啊!
”
目送着雨旋走回辦公區,風影樓突然舉起手中的茶杯,對着接待室,一個看似和周圍沒有任何區别的角落,做了一個“敬你”的手勢。
而坐在董事長辦公室裡,通過内部監控系統,看着風影樓的一舉一動,聽着他和雨旋不動聲色的幾次交鋒,最終看着風影樓對着隐藏得無懈可擊的監視鏡頭,舉起了茶杯,楚方華不由深深皺起了眉頭。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
能不敲門,不得到應允就這樣大刺刺直接進來的,當然就是楚方華在床上最寵愛,在公司裡也最器重的私人助理兼公司副董雨旋。
“你怎麼看這個人?
”
聽到楚方華的詢問,雨旋先看了一眼楚方華手裡那張已經被他反複揉捏了幾次的信紙,她不知道上面究竟寫了什麼,竟然能讓一向淡定從容的楚方華都當場失色,匆匆結束了今天重要的會議,甚至要派出她去當開路先鋒。
看着閉路電視裡的風影樓,用好整以瑕的動作,伸出兩根手指,夾起一塊餅幹,慢慢的品嘗着,雨旋低聲道:“來者不善!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