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途汽車,還有兩個半小時才發車,買好車票後,風影樓就坐在長途汽車站外不遠的位置上,一邊曬着冬季就算到了中午,也并不算熾烈,隻是讓人感到溫暖的太陽,一邊望着這個城市的街頭,那來來往往的人流。
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在看些什麼,也沒有人知道,這個大男孩,為什麼在台階上一坐,就可以抱着懷裡的背包,猶如老僧坐禅般,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風影樓就這樣靜靜的坐着,直到一個手臂上戴着聯防隊紅袖章的男人走到他面前。
這個聯防隊員,上下打量了風影樓一番,突然道:“把你的身份證給我看看!
”
“我沒有身份證。
”
估算了一下風影樓的年齡,聯防隊員退讓了一步:“有學生證也行。
”
“我也沒有學生證,”風影樓回答得很坦率:“我剛剛被學校開除了。
”
“噢?
”
聯防隊員輕輕一挑眉毛,“你叫什麼名字?
”
“風影樓!
”
“家在哪裡?
”
“山東濟南!
”
“很遠啊,不過那可是一個好地方。
”聯防隊員輕歎了一聲,用随意的語氣,問道:“你在這裡有親戚朋友嗎?
”
風影樓搖了搖頭,對于這個城市來說,他隻是一個匆匆過客罷了。
再次看了一眼風影樓,聯防隊員可能是覺得,眼前這個沉默寡言的大男孩,并不象是什麼危險份子,雖然風影樓身上并沒有什麼能夠證明自己身份的文件,他還是走開了。
而風影樓,在聯防隊員走開後,繼續坐在台階上,靜靜望着路上的芸芸衆生。
大概又過了十幾分鐘,一個右手拎着黑色人造革皮包,左手還夾着一個塞滿鋪蓋卷的蛇皮袋,臉上帶着鄉下人特有純樸的路人,可能是走累了,也喘息着一屁股坐到了風影樓的身邊。
“大兄弟,我想問你個事。
”
這個路人看起來大概四十多歲,皮膚看起來,就像是風幹的桔子皮般,又皺又硬,上面更挂滿了汗珠,他從皮包裡取出一條用得時間太久,已經發黑了的白毛巾,一邊擦着臉上的汗珠,一邊用結結巴巴,但是勉強能讓人聽懂的普通話,對着風影樓問道:“大兄弟,請問博霞路十三号咋走咧?
”
風影樓扭過頭,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這個顯然走了很多路,體力嚴重透支,累得不停輕喘的路人,在對方期待的注視下,風影樓微微搖了搖頭。
“哦,看來大兄弟也是外地人,看我這雙眼睛,問路都不曉得看人,大兄弟你可别放心上,我先喘幾口氣,再問别人好了。
”
身邊的男人,笑得一臉憨厚,他把手裡的毛巾塞回皮包裡,順手又從包裡摸出來一個[***]的饅頭,就着一根大蔥,有滋有味的啃起來。
啃了幾口,他甚至還熱情好客的問了一句:“這馍馍的味道可好了,大兄弟,你要不要來一個?
”
風影樓微笑着搖頭,他并沒有吃陌生人食物的習慣,更何況,這個馍頭不知道在塑料袋裡放了多久,雖然沒有變硬,但是早已經幹透了,味道也絕對好不到哪裡去。
面對這種饋贈,估計就連乞丐,都會連連搖頭。
路人把整個饅頭和一根大蔥都送進了胃裡,又喝了幾口杯子裡早已經放涼的白開水,吃飽喝足後,他的臉上竟然露出了心滿意足的表情。
在風影樓微笑的注視下,他又變戲法似的,從皮包裡取出一隻黃銅做成的水煙袋和一包自制的土煙絲。
風影樓在小時候常聽人說,飯後一支煙,賽過活神仙,他還真沒有想到,眼前這位老兄,雖然生活品質隻能說是小康以下,但是在享受方面,卻也不甘于後人。
那個男人一邊左手手指撚起一小撮煙絲,一邊再次熱情好客的把黃銅制成,用的時間久了,磨擦得光可鑒人的水煙袋遞到了風影樓的面前,“大兄弟,我這煙葉可是自家地裡種的,雖然比不上你們城裡人的卷煙利索,不過不是我老王吹牛,味道可是更厚更沖……”
看着送到自己面前,隻要他張開嘴巴,就可以含住煙嘴的水煙袋,已經習慣了對方熱情好客的風影樓,還沒有下意識的搖頭,一股淡淡的水霧,就猛然從水煙袋煙嘴的位置噴出,在這麼近的距離,毫無花巧的直接噴到了風影樓的臉上。
路人臉上所有的憨厚與純樸,在瞬間都消失了。
他望着被自己用“水煙袋”直接噴中的風影樓,眼睛裡猛然揚起了一縷貓戲老鼠般的快意。
他更在心裡,暗暗數着:“一、二、三、四……”
一直數到了十,看着風影樓仍然靜靜的坐在那裡,一臉微笑的望着自己,路人的臉上猛然揚起了不敢置信的驚愕。
都十秒鐘了,眼前這個小子,怎麼還能端端正正的坐在這兒不說,眼睛裡更清明得不含一分雜質?
就是在路人愕然的注視中,風影樓突然伸手,從他手中接過了水煙袋,仔細觀查了幾眼手中這件道具,找到藏在水煙壺下面的隐藏式壓力扳手後,風影樓由衷的輕歎了一句,“做得挺精緻的。
”
一句話說完,風影樓竟然又按了一次壓力扳手,任由水煙壺裡隐藏的液體,再一次以霧狀,噴到了自己的臉上。
在對方目瞪口呆的注視下,風影樓深深吸了一口氣,甚至還伸出舌頭,輕輕在嘴唇周圍舔了一下,嘗了嘗這些液體的味道,最後微笑着問道:“沒有顔色,卻帶着甜甜的刺激姓味道,你這裡面填裝的,應該是十秒鐘内,能讓人陷入暈睡的乙醚吧?
”
看到風影樓又吸又舔,竟然還能形若無事的坐在那裡和自己說話,路人徹底的傻眼了。
這個,就算坐在他面前的是一頭成年公熊,大概,似乎,應該,也被麻翻了吧?
!
“啪!
”
就在這個時候,風影樓的腦袋上,突然傳來了一聲脆響。
他晃了晃自己連續吸了兩次乙醚,就算是在學校接受過最嚴格抗藥姓訓練,依然有些暈暈沉沉的頭,随意撥掉頭發上的木屑,直到半截足足有雞蛋粗細的木棒,帶着參次不齊的斷口,打着小轉兒跌落到他的腳下,風影樓才知道,有人從背後,用粗得吓人的木棒,在他的腦袋上狠狠拍了一下子。
看着到了這個時候,依然靜靜的坐在地上,眼睛依然清明得猶如一潭幽泉的風影樓,無論是坐在風影樓身邊的男人,還是從背後,拎着一根木棍,對着風影樓發起攻擊的男人,全部都驚呆了。
他們心裡想的都是相同的一句話:“這、這、這個家夥,究竟是人嗎?
!
”
兩個人彼此對視了一眼,他們都在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一個相當清楚的字:“逃!
”
兩個人就像是面對一隻睡熟的雄獅般,小心翼翼的向後挪動自己的腳步,就在他們終于撤到自以為安全的距離,打算連那個水煙壺都不要,不顧一切的掉頭就跑時,他們的身體突然凝滞了。
因為,風影樓說話了。
“等等!
”
風影樓低下頭,望着腳邊的半截木棍,他沉下了臉,“你們真要有本事把我騙得一幹二淨,我非但不會事後報複,反而要誇上你們一句,謝謝你們讓我長了見識。
但是從騙到搶的時候,難道沒有想過,誰不是爹生媽養的,你們這一棒子砸下來,也許搶的錢沒有多少,卻能把别人的一生都砸掉了?
”
風影樓并沒有跳起來,更沒有連喝帶罵的去追打這兩個騙子,甚至連他的聲音都不大,但是兩個騙子卻突然發現,他們的雙腿已經沒有辦法再挪動了。
他們既然能夠靠騙為生,當然是聰明的,在社會上打滾了這麼多年,可以說是騙人無數,也曾經挨揍無數,他們早已經練出了一雙火眼金睛。
什麼人可以惹,什麼人不能惹,他們通常一眼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通通透透。
但是在今天,他們這兩隻在糧倉裡,活得自得其樂的老鼠,終于看走眼了。
這個坐在路邊,看起來有點呆滞,有點傻笨的男人,也許早就看穿了他們的小伎倆,也許隻是因為好奇,也許隻是因為無聊,才配合着他們,一步步的走着,靜靜的看着,甚至被别人把乙醚噴到了臉上,他眼睛裡還是帶着淡淡的笑意。
乙醚放不倒他,木棍也擊不暈他,但是他卻生氣了。
不是為自己生氣,而是為那些不可能象他一樣堅強,很可能因此受傷的人而生氣。
而直到這個時候,這兩個騙子才終于明白,他們犯了多大的錯誤。
他們不懂什麼叫做職業軍人的殺氣,但是鼠有鼠道,兩個人心開九竅八面玲珑,他們就是知道,既然對方已經開口了,在得到他的批準前,還敢不顧一切的掉頭就跑,那麼今天,絕對會變成他們一生也不會忘記的噩夢!
伸手指着路邊不遠處的一台公用電話,風影樓淡然道:“自己去打電話報警吧!
”
聽到這樣的命令,兩個騙子的臉上都露出了比哭還要難看十倍的表情,而風影樓在這個時候,已經不再理會他們,再一次把目光投注到大街上,陷入了沉默。
兩個騙子彼此對視了一眼,雖然看起來,他們怎麼也能跑掉一個,但是那個用木棍在背後偷襲風影樓的男人,仍然老老實實的留在原地,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同伴,帶着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悲壯,走向了那台公用電話機。
那個騙子還沒有走出幾步,一聲尖銳到了登峰造極,同時混合了悲傷、喜悅、責怪、幽怨、寵愛各種複雜情緒的女高音,就猛然刺進了在場所有人的耳朵,“弟弟!
!
!
”
連繼在臉上噴了兩次麻醉劑,又被人從背後,使出吃奶勁兒的狠狠砸了一棍子,就算是風影樓,都有點頭暈眼花,他還沒有搞清楚是怎麼回事,一個身上帶着濃濃香氣的身影,就猛的撲過來,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然後不由分說的又撕又扯又拉又拽。
而幾乎在同時,對方就已經拉開嗓門,在那裡放聲哭叫起來:“小樓,你被學校開除了又有什麼了不起的,爸不就是因為生氣才打了你一下嘛,你至于一聲不吭的就跑了出來,半年多都不回家,都不和家裡聯系嗎?
你是不是真的想急死我們,你是不是非要家裡人都為你雞飛狗跳,你才覺得解氣,才覺得過瘾了?
!
”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指責,身體被對方揪得一陣亂晃,風影樓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這個二十多歲,長得還算不錯,一張口就喊出了“小樓”這樣親昵的稱呼,但是絕對陌生,百分之百這一輩子都沒有見過的“姐姐”,他還沒有來得及說些什麼,四周發現有熱鬧可看的行人,已經自發自覺的圍了上來。
“你不好好學習,天天和外面的孩子打架,又是抽煙又是喝酒,才上高中就四處交女友,最終把人家女孩子弄得懷孕,自己也被學校開除了,爸爸生氣了,難道就不能說你幾句,打你幾下了?
結果你倒好,你偷了家裡準備做生意的錢,一聲不吭的跑了,你就算不為家裡考慮一下,你也得為自己的女朋友考慮一下吧?
!
”
聽着這個“姐姐”聲淚俱下的控訴,四周圍觀的人,看向風影樓的目光都變了。
在這個時候,風影樓算是知道了什麼叫做千夫所視無疾自終,他不由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原來他這麼壞啊,又是抽煙喝酒,又是打架,還把人家女孩子的肚子搞大後,就偷了家裡的錢跑掉了,這麼沒有擔當,沒有勇氣,真是他媽的把男人的臉都丢光了!
“小樓,不要再賭氣了,跟姐姐回去吧。
”
在這個時候,曆盡千辛萬苦,終于在千裡之外的他鄉,找到弟弟的姐姐,已經開始苦口婆心了,“你知道不知道,咱媽已經被你氣得一病不起了,你女朋友家的父母,更天天上咱家裡,要爸媽給他們一個說法。
你說,咱爸的個姓多要強啊,可是面對女方的父母,他隻能天天在那裡賠着笑臉不停的道歉,不停的說好話……”
說到這裡,姐姐悲從心來,她伸出右手的食指,狠狠戳着風影樓的兇口,“人心都是肉長的,小樓你自己說說,你的心怎麼就這麼狠啊?
!
”
風影樓站在那裡沒有閃避,但是這位姐姐卻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頭,她看向風影樓的目光中,濃濃的訝異一閃而逝,風影樓的兇膛,竟然比石闆還硬,她還沒有戳痛風影樓,倒先弄痛了自己的手指。
如果是在二十年前,估計周圍的觀衆,早已經路見不平一聲吼,沖上來拳打腳踢,代替風影樓的父母,教育一下他這個不肖子。
就算大家都是斯文人,最起碼也應該是蘿蔔菜葉滿天飛舞,讓風影樓明白一下多行不義必自斃這樣的真理了。
就算是現在,也有上了年紀的老人,忍不住指着風影樓,語重心長的道:“年輕人,做錯了事情并不可怕,但是怎麼也要有承擔問題的勇氣,像你這樣一走了之,怎麼能行啊,早點和自己的姐姐回去,向家裡人道個歉,想辦法把事情早點解決了吧。
”
而一個年齡和風影樓相仿,還用最親昵的動作抱着女朋友,一起擠過來看熱鬧的大男孩,也開口了:“哥們,做事情也不小心點,就算不想用套,也可以讓女朋友吃事後藥啊。
真出了事情,咱們就算是硬着頭皮,也得上去替女朋友頂住壓力,在她家要打要罰随便,像你這樣,也太不上道了吧……啊喲……”
他最後一聲驚歎,赫然是被懷裡的女朋友,悄悄在肋下的軟肉上狠狠一捏,帶出來的慘叫。
反正不管怎麼說,他風影樓算是徹底成了一隻過街老鼠,圍觀的人,不管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望着他的目光中,都充滿了一個詞:鄙視!
已經得到所有人的同情,看起來占盡了上風,姐姐的眼睛裡,卻再次揚起了一絲驚訝。
讓她這麼當衆一罵一哭,成了衆矢之的,她這個弟弟的反應,也太那個鎮靜了吧。
沒有反駁,沒有矢口否認,風影樓看着眼前這個哭得雨帶梨花我看猶憐,别說還真有幾分美麗韻味的姐姐,他突然問道:“生了還是打了?
”
姐姐瞪大了眼睛,“啊?
”
“我是半年前從家裡偷跑出來的,在外面亂晃了六個月,而我的女朋友從懷孕到被發現,也需要三個月時間,”風影樓掰着手指,計算道:“也就是說,她懷孕已經九個多月了,咱家和她家,究竟是怎麼商量的,是讓她把孩子生下來,這幾天就到了生産期,還是送進醫院把孩子打掉了?
”
姐姐眨了半天眼睛,才回答道:“呃,你們還是高中生,又沒有經濟能力,也不到結婚的年齡,當然是由咱爸媽,還有她爸媽一起陪着,去醫院打掉了。
”
“噢!
”風影樓輕輕一聳肩膀,“既然孩子已經打掉了,她也恨死我了,她家裡人更不會再允許我們見面,而我也被學校開除了,什麼事都解決了,那我現在急着回家幹嘛?
告訴爸媽一聲,我對不起他們,知道錯了,我是想在外面,多吃吃苦,多曆練一下,直到長進了,成熟了,再回家去向他們二老賠不是,你看好不好?
”
看着風影樓臉上,那個淡淡的笑容,姐姐的眼睛,再次眨了半天。
過了好半晌,她才突然從口袋裡摸出一疊,看起來至少還有二十多張a4格式的打印紙,聲淚俱下的道:“你到現在還不想回家?
你知道不知道,這半年時間,我們找你找得有多苦?
我們到一個地方,就四處找人詢問,四處張貼尋人啟示,到現在,就這樣的尋人啟示,我們已經貼了一兩萬張了,難道這一切的一切,都不能讓你回頭嗎?
”
姐姐一邊哭訴,一邊為了獲得周圍所有人更多的聲援,還在不停的發放着,風影樓突然伸出右手,在姐姐還沒有弄清楚他要幹什麼之前,就不動聲色的從對方手裡,抽出一張。
隻看了一眼,風影樓的臉上,就露出了有如白曰見鬼般的表情。
“風影樓,男,小名小樓,十八歲,山東濟南人,于2001年7月,因為和家裡人吵架離家出走。
出走時,穿白色衫衣,藍色褲子,白色旅遊鞋,随身帶一隻綠色背包。
如有發現,能夠提供線索者,必有重謝,聯系電話:xxxxxxxxxxx,聯系人,風女士!
”
令風影樓差一點自己都相信,他就是那個老爸打了一下,就偷了老爸做生意的錢,一跑半年不肯回家,把老媽氣得住進醫院的不肖子的是,在這份尋人啟示上,還有一張一寸大小的相片。
雖然,呃,這上面的相片,是直接通過複印機印上去的,臉部是黑了點,是模糊了點,但是加上一個大男孩半年時間,長相必然會産生的變化,看起來,竟然他媽的有個六七成相似!
這一疊尋人啟示,百分之百是姐姐手中的殺手锏,使出來後,當真是占盡了上風。
隻要一想到,為了尋回自己的弟弟,她一個漂亮得我見猶憐的女人,竟然和家人一起,追在弟弟的身後,忍着曰曬雨淋,忍着被城管部門圍追堵截,在她經過的每一個城市的大街小巷,不辭辛苦的張貼尋人啟示,周圍的觀衆們,就無不發出了一聲由衷的歎息。
而一些自诩為護花使者,說白了就是精蟲上腦的男人,更已經開始對風影樓怒目而視了。
就是在這個時候,姐姐已經扭過了她雨帶梨花的臉,對着人群外,哭叫道:“二舅,大伯,三叔,小樓他現在還不肯和我們一起回去,你們說怎麼辦?
”
“還能怎麼辦?
今天就算是打折了這個小兔子崽子的腿,回去後被我姐天天罵,我也要把他帶回去!
”
人群外,似來了一個充滿憤怒,聽起來再也無法壓抑的聲音。
所有人一起下意識的回頭,在他們的注視下,一輛小型面包車的車門被拉開了,三個滿臉怒容,眼睛裡閃動着憤怒火焰的男人,從汽車上走下來,分開人群,大踏步走到了風影樓的面前。
走在最前面,那個長得并不高大,但是卻孔武有力的男人,大概就是風影樓的“二舅”了,他當着所有人的面,揚起蒲扇般大的巴掌,對着風影樓的臉就狠狠抽了下去,“你這個兔崽子,如果我今天不能把你帶回去,我就管你叫二舅!
”
而幾乎在同時,第二個不知道是大伯還是三叔的男人,也伸手拽住了風影樓手裡的背包,用力狠狠一拉,他一邊拉一邊叫道:“還嫌不夠丢人嗎,立刻跟我們上車,回去向你爸你媽道歉!
”
“嘶啦……”
二舅的那一巴掌,當然沒有打中風影樓,但是随着不知道是大伯還是三叔的猛拉,風影樓手中的背包,竟然被生生撕破了!
第五特殊部隊精英訓練學校使用的武器裝備,全部都是由内部軍工廠生産,這些物資,絕不能随便帶出來,在這種情況下,風影樓抱在懷裡的包,隻是一個仿制品。
不要說達不到軍工産品的程度,甚至比超市裡賣的普通背包還要單薄。
姐姐又開始對自己又推又拉又拽,又要閃避二舅的那一巴掌,再加上乙醚的藥效,雖然能被壓制,但還是影響了風影樓,在他反應過來之前,撕破的背包裡,一個長方型,通體用玉石精心雕刻而成的匣子,已經落到了地上,發出“砰”的一聲脆響。
剛才還在又推又拽又扯的姐姐,氣勢洶洶撲過來,打算大打出手,再把風影樓丢到汽車上的大伯、二舅、三叔,突然間全愣住了。
風影樓視若珍寶,無論什麼時候,都要抱在懷裡,甚至不舍得背在背上的背包,裡面放着的,竟然是一隻骨灰盒,一隻通體用上好的緬玉打磨而成,現在已經被摔得掉了一個角落,表面更有了一層裂紋的骨灰盒!
這隻骨灰顯然是名家雕刻而成,盒面上那面刀雕斧刻而成的五星紅旗,似乎依然在迎風勁舞,就是在這面旗幟的下方,一個年輕的大男孩,正在相片裡,揚起了一個燦爛的微笑,雖然軍裝上沒有肩章,但是任何一個看過這張相片的人,都會相信,這個大男孩,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士兵!
風影樓的雙手,突然無可自控的輕輕顫抖起來。
要知道,靜靜躺在這個骨灰盒裡的人,就是曾經和他敵對了六年時間,在他最需要幫助的時候,親自帶領同學沖進阿富汗,最終帶着匆匆太匆匆的遺憾,在風影樓的懷裡,永遠的閉上了他年輕雙眼的陳徒步啊!
就是因為陳徒步靜靜的躺在裡面,在坐車的時候,風影樓總會買兩張車票,自己一張,陳徒步一張。
吃飯的時候,他一個坐位,陳徒步一個坐位。
睡覺的時候,他一張床,陳徒步一張床。
可是在今天,在今時,這一群突然跳出來,理直氣壯的對他揮舞着巴掌,理直氣壯搶他背包的人,卻把他風影樓連背在背上都不舍得背的陳徒步,摔到了地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