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開兒子寄來的家書,還沒有來得及拆開仔細看,一張相片就輕輕的從裡面滑了出來。
那是一張五寸相片,在一片青山綠水中,一個英挺得無論走到哪裡,都會成為衆人關注焦點的大男孩,在那裡昂然屹立,對着鏡頭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這麼多年過去了,第五特殊部隊,似乎早就應該在風影樓的世界中漸漸淡去了,但是風影樓仍然習慣穿着綠色的軍裝,已經是六月天了,他還穿着厚厚的高腰陸戰靴。
再也沒有人走過去糾正他的軍姿,提醒他身為一個軍人,尤其是第五特殊部隊的學員,必須具備的精氣神了,可是他往那裡一站,看起來仍然像是一把槍,一把頂天立地,鋒銳得另旁人側目的槍!
一把隻要站在大山中,就硬是能和遠方的山,腳下的水,完美的融為一體,幾乎再不分彼此的槍!
看着相片中,風影樓臉上大大的笑容,他的媽媽,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他看起來是快樂的,他當然應該是快樂的,如果誰在拍照時,都會有兩個漂亮得讓人心跳加快的女孩,一左一右緊緊貼着他,争着搶着把自己的如花笑臉,對着鏡頭燦爛的揚起,享受着美人如玉,款款情深,他又怎麼可能不快樂?
但是風影樓眼睛中,那縷淡淡的落寞,還有那猶如隔着一層玻璃般,冷眼打量周圍一切的疏遠,又怎麼能逃得過生他養他愛他的媽媽?
“媽媽,我到了山西,在華北工學院,主修市場營銷。
怎麼樣,這所座落在上蘭村附近的學校,漂亮嗎?
告訴你呀,我剛來學校的第二天,就慫恿着許婷婷和陳燕,陪我一起去爬學校後面的山,結果隻爬到半截,就被人攔了下來,認真的勸告我們,後面就是軍事禁區,閑雜人等不得進入。
看他一臉神秘兮兮的樣子,仿佛裡面藏着什麼聖殿寶藏似的,但你兒子我是誰啊,隻用了兩分鐘,我就可以确定,這座大山後面,有一個大約是在六十年代,就已經建立的軍火庫,儲存了大量的炮彈和子彈。
”
看到這裡,風影樓的媽媽再次輕輕歎了一口氣。
風影樓放棄了到燕京大學深造的機會,而是跑到了空氣污染指數嚴重超标的山西,進入了一間隻能算是介忽于二流與三流學府的華北工學院,真的是讓所有人大跌眼鏡。
但是看到風影樓寄回來的相片,他的媽媽卻懂了。
學校背後就是群山掩映,在學校的校門前,甚至還可以看到,在三十年代,閻錫山在全省境内修建的獨一無二的窄軌鐵路。
在群山中甚至到現在,還有軍事管制區,雖然沒有第五特殊部隊的神,但是這所學校,真的已經有了幾分第五特殊部隊的形。
“媽媽,你看到我身邊的兩個女孩子了嗎,陳燕您當然早就認識了,至于右邊這個兇巴巴的女孩,就是她的死黨許婷婷。
她真是一個超級管家婆的類型,天天追在我的身後,說我隻知道穿迷彩服和陸戰靴,真是浪費了這身天生的衣服架子。
她還時不時就偷偷買上幾件衣服,然後帶着‘你敢不要,我就給你哭’的表情,把它們硬塞到我手裡。
一開始我還想方設法的通過請她們吃飯把衣服錢還給她,可是很快我就發現,她買的衣服實在、實在、實在是太太太太太太貴了,我隻是一個小小的窮學生,天天還要想着勤工儉學,哪撐得住她這樣狂轟濫炸啊?
”
風影樓的媽媽真的微笑了,她不由自主的回頭看了一眼,放在茶幾上那套已經被她不知道看了幾遍,在風影樓被淘汰後,由一名助理教官親自送過來的手冊。
那是任何一位家長看了,都會心驚肉跳,并為之夜不能寐的必讀手冊。
從小就進入第五特殊部隊的學員,早已經習慣了猶如大自然般原始而率直的強存劣汰,在旁人的眼裡,他們猶如苦行僧般,沒有娛樂,沒有放松,有的隻是曰複一曰,年複一年最嚴格的訓練,和高緻殘,高死亡,高淘汰的現實。
但是隻有身臨其境的人,才會真正明白,能支撐他們一直努力奮鬥不息的,就是那個環境中,每一個人内心深處的熱情,都被徹底激發出來,又被凝聚到一起,終于形成的參天火焰。
在那種環境中,他們每天都累得一爬到床上,就會呼呼大睡,但是當聽到早晨起床的号角,重新睜開眼睛後,他們心裡揚起的,并不是還沒有休息過來的沮喪和抱怨,而是充滿希望的興奮。
因為新的一天又來臨了,他們又可以學習到新的知識,又可以成長,又可以強大,距離世界屋脊的巅峰,又可以再近一步了!
這是一個高節奏,強迫每一個人都必須把自己所有的潛能,所有的熱情,都激發出來的世界,這是一個隻要你努力,就必然會強大,就必然天道酬勤的舞台。
這是一個縱然看起來很遙遠,但是昂起自己的頭向前看,就能看到一條坦蕩大路,将來必然會多姿多彩得令人無悔此生的世界!
在這種環境中一天天長大的學員,如果在學校呆的時間超過了八年,絕大多數都無法再重新融入正常社會當中。
他們當中有些人,為了追求刺激,不顧一切離開祖國,加入了雇傭軍,活躍在世界各地的戰場上。
但是失去了祖國的信标,沒有了内心深處那股最熱情最充沛的火焰支撐,他們在戰場上,往往會變成最純粹的殺戳武器,他們骁勇善戰,用敵人的屍體來尋找自己尋在的意義,在同時,這些還沒有接受完全程軍事教育,必然有着技能缺弱的學員,也必然成為戰場上,陣亡率最高的成員。
他們還有些人,甯可活在過去的記憶中,也不願意和外界社會融合,既沒有能力改變世界,也不願意适應周圍的環境,這樣的人,已經注定一生會從此消除下去,再也不會意氣風發,更不會再重新昂起他們曾經驕傲得不可一世的頭。
在這個特殊群體中,還有一項更另家長們觸目驚心的數據……百分之三的自殺率!
第五特殊部隊的學員是驕傲的,就算是被淘汰出來的殘次品,仍然是驕傲的。
他們當然不會軟弱的選擇上吊,吃藥,或者是撞牆,死得毫無意義。
但是看到有十幾個流氓調戲少女,明明知道對方手裡有武器,自己再厲害,也很可能受傷,他們仍然會一言不發的沖上去;看到火災,隻要屋子裡面還有微弱的求救聲,他們同樣會義無返顧的一頭沖進火海。
這麼做,成功了,他們是英雄,沒有成功,死在了流氓的手裡,或者倒在火海裡,他們仍然是英雄。
所以,明明知道事不可為,他們仍然會毫不猶豫的做出了正常人不敢做的事迹。
這種行為,當然值得誇贊,但是從心理學的本質角度來講,他們就是在自殺!
看到這樣一套必讀手冊,看着心理學專家,針對風影樓的姓格,做出的判斷和建議,風影樓的媽媽,不知道有多少次從睡夢中帶着滿身的冷汗被驚醒。
而到了那個時候,她總會看到一雙清澈的眼睛,帶着歉意與發自内心的溫柔,在靜靜的望着她。
直到她醒了,才會把抱進懷裡,用屬于一個丈夫的溫暖,慢慢撫平她内心深處的懼怕與委屈。
……
現在,三年過去了。
風影樓遊戲人間了三年時間,祿祿無為了三年,但是真正了解他的人才會明白,他戰鬥了三年時間。
他和自己曾經的人生,和自己失落的人生,和自己曾經一伸手,就幾乎可以碰觸到世界最頂峰的人生,戰鬥了整整三年!
他不想沉淪,他不想自殺,他不想自暴自棄,他想在現實社會中,重新找到自己的舞台,重新找回自己失落的人生,所以,他用看似遊戲人間的态度,和曾經的自己,曾經的未來,戰鬥了整整三年!
大概就是因為有一個溫柔似水,又特别粘人的妹妹,再加上一個有點兇巴巴,但是緊緊抱着風影樓的手臂,毫不在意的把自己豐滿的兇膛,整個貼到風影樓身上,在照相機快門閃動的瞬間,把她臉上不經意流露出來的依戀與癡迷,都印刻成永恒的女孩,每天追在他的身後,用半強迫,半撒嬌撒賴的方法,逼他不斷的接受外界新鮮事物,風影樓才會漸漸的恢複,才會在三年後,寫了這第一封家書吧?
!
“對了,媽,我得向你報告一件,你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
”
大概寫到這裡,就連風影樓都羞澀了一下,所以他的筆尖,在信紙上,留下了幾個沉思時,手指挪動,無意中點上去的小點。
但是風影樓還是繼續寫了出來:“許婷婷說我太沒有情趣,太不懂得男孩子追求女孩子的浪漫了。
所以,她給我在學校的私人圖書室,辦了一張借書卡,命令我每天至少讀一本言情小說!
我到了大學三個月,就讀了一百本言情小說,奶奶輩看的瓊瑤小說,媽媽輩看的岑凱倫小說,女孩子看的席娟小說,我都在看。
說真話,我看得都快吐了,但是我不看,許婷婷就會在我的耳邊不停的念叨,最可怕的是,她發現我擁有超強的記憶力後,甚至還時不時在我宣布讀完一本言情小說後,直接拿起書,讓我背誦其中一段,如果不能背出七成内容,就算沒有過關,就要罰我多看兩本!
”
逼着風影樓每天看一本言情小說,這的确是讓風影樓最快融入大學生涯,和周圍孩子們打成一片的最好辦法。
不過……
風影樓的媽媽,看着照片裡的許婷婷,眼睛裡已經多了一絲笑意。
無論是陳燕,還是許婷婷,都屬于美女,在大學裡都會被好事者評成什麼班花和校花,能追上一個,都會引來嫉妒的眼神無數,風影樓卻一個人就占了兩個,每天被她們兩個緊巴巴的左右脅持,那還不是走到哪裡,敵視的眼光就出現在哪裡?
“媽媽,你現在千萬别急着笑,也别急着驚訝。
”
風影樓在寫信的時候,仿佛就看到了老媽的微笑,他立刻繼續接着寫下去,“看了三個月的言情小說,就連我的作文成績,都開始跟着水漲船高,所以許婷婷對我的要求又變了。
她要我……試着寫言情小說!
”
呃……
風影樓的媽媽這一次可真是瞪大雙眼了,風影樓寫言情小說,她的兒子,一個堂堂五尺男兒,不,身高一百九十公分,應該說是堂堂六尺男兒,竟然被一個女孩子逼着,去寫言情小說?
!
“許婷婷說,想寫好言情小說,就必須了解女孩子們的心思,更要了解現實中,男孩追女孩,會綻放出何等的熱情與執着。
所以,她拉着我玩了一款名字叫‘大話西遊’的網絡遊戲,并且自作主張的,給我選擇了一個女姓角色。
由于這個角色,叫做‘舞天姬’,她眼珠子那麼一轉,就給我起了一個惡心到姥姥家的網名,叫紛舞妖姬。
并且命令我,把這個帳号練到二十級,可以結婚後,就立刻通過紅娘廣發英雄貼,來個比武招婿,替機看看男生們,為了追求女孩子,所展現出來的英姿!
”
“哈哈哈……”
快樂的笑聲猛然在屋子裡回蕩,正在看新聞聯播的風紅偉扭過頭,訝異的看着自己的老婆,竟然笑得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這還不算,風影樓的媽媽,已經笑得肚子抽筋,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可是好不容易吸回一口氣後,她是會忍不住繼續笑。
寫言情小說,在網絡遊戲裡當人妖,還要廣發英雄貼比武招親,天哪,一想到這裡,風影樓的老媽,就笑得無法自抑,她敢和任何人打賭,她今天隻怕就算做夢,都會嘿嘿笑上幾聲,把自己的枕邊人,吓得一驚一乍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