鑄造炮彈之事非一日就可完成,任思齊隻好先拜托老族長任繼祖幫忙采購些廢鐵,以及尋找個鐵匠,想法構築一個煉鐵的鐵爐,以備來日鑄造炮彈之用。
安排好任家灣的事情之後,第二日,“飛魚号”揚帆起航,沿着海岸迤逦向東南駛去。
據薛雨來所說,茅十八所在的小磨山島位于舟山島的東南,是一座面積很小的海島。
舟山群島有一千多個島嶼組成,衆多的島礁分布在廣闊的水域之上,其中有百姓居住的島嶼不到一成。
朝廷對島嶼的控制力非常薄弱,雖然在舟山本島設有中中、中左千戶所,并設有舟山參将管理整個舟山群島的軍政。
但是明末的軍隊已經非常的**,舟山參将能夠控制的僅僅是舟山本島而已,就連舟山第二大島岱山島上都有海盜盤踞,而舟山參将卻無力清剿,更别說在其他各個小島多如牛毛的海盜了。
島嶼衆多,水況複雜,這裡從來就是海盜的樂園。
明初時方國珍的殘餘勢力逃到海上,占據海盜為盜。
太祖朱元璋一怒之下下令禁海,大量舟山百姓前往内陸,隻在舟山本島上留了數千百姓。
嘉靖年間,海盜橫行,大海盜王直、徐海等人橫行海上,以舟山為基地,假借倭寇名義聚衆數萬,每每攻上大陸,攻城掠地,朝廷花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他們平定下去。
到了明末崇祯年間,大明外有建州女真人寇邊,内有陝西流寇禍亂中原,幾百年的衛所制度已經形同虛設,内憂外患之下對海疆的控制力更加的薄弱,沿海各地更是海盜橫行。
無可奈何之下,朝廷采用了招撫手段,招降了海盜鄭芝龍,并利用鄭芝龍征讨各處海盜。
當然鄭芝龍是以福建為根據地,其觸角還夠不到浙東沿海。
此時的舟山群島上海盜衆多,像勢力大的如顧榮,今年年初曾帶領數千海盜攻打崇明島,殺死崇明知縣、守備後,在定海明軍圍剿前逃之夭夭,目前就藏匿在舟山群島之中。
前些時日,錦衣衛百戶盧宗漢就是為了查詢顧榮的蹤迹才和任思齊相遇。
而岱山海盜則是殺掉傅斌搶走“福春号”的另一夥海盜,也是任思齊要對付的對象。
順着海岸行駛,海面上不時出現許多漁船。
見到“飛魚号”碩大的帆影,古怪的船型(荷蘭船樣式和福船有很大不同),漁船們紛紛躲避。
其實在海岸之上,島嶼之中,分布着衆多的明軍衛所,在大明立國之初,朱元璋曾經派信國公湯和負責海防,在東南沿海設立了數以百計的衛所。
可惜到了明末時,各衛所已經形同虛設,衛所的士兵大量逃亡,即使剩下一些也早已退化為普通的農民漁民。
即使看到“飛魚号”在附近海面駛過,很多衛所不敢也無力上前盤問。
“飛魚号”一路通行無阻,唯有駛近舟山本島時遇到了些麻煩。
三艘明軍福船張開船帆遠遠的向“飛魚号”駛來。
“怎麼辦?
”司馬南緊張的問任思齊道。
司庫曹長江也看着任思齊,就等他一聲令下,就派人去船艙搬出武器,分發下去。
“不用驚慌!
”任思齊微微一笑,并沒有下令迎擊,他現在已經有了合法身份,可不願和朝廷官軍放對!
“停下船隻,降下船帆!
等候檢查!
”三艘明軍福船逼近了“飛魚号”,中間福船上,一個明軍軍官站在船頭,高聲向着飛魚号呐喊。
“按他說的做!
大夥也做好戰鬥準備!
”任思齊冷靜的吩咐下去。
“飛魚号”三條桅杆上,白色的船帆降了下來,船隻緩緩的停泊在海面上。
三艘小船從明軍福船上放下,各載着十來個明軍士兵靠近了“飛魚号”,然後順着“飛魚号”放下的舷梯爬了上來。
“你們是什麼人,這艘船從哪裡來的?
”喊話的那個明軍軍官也上了“飛魚号”,面沉似水的大聲喝問。
“在下任思齊,鄞縣秀才。
這艘船是我的座船,可有什麼問題嗎?
”任思齊排衆而出,走到明軍軍官面前,淡淡的說道。
聽到對面的人竟然是一名秀才,明軍軍官的态度恭敬了起來,秀才是士人一員,有着到處遊學的權力,他一名小小的把總無權過問讀書人的事情。
可是他又不甘心就這樣離開,這艘船樣式迥異于大明福船,一看就來路不正。
“原來是為秀才相公,真是失敬,敢問可有遊學的憑證?
”這位明軍軍官抱拳就是一禮,然後竟然索要起遊學憑證來。
按照大明律,普通百姓出原籍百裡就要路引,标明到哪裡去。
而秀才身份雖然不需路引,但也需要學官開具的遊學證明。
任思齊從杭州回來徑直回了任家灣,根本就沒到鄞縣去,哪裡來的遊學證明!
“這位軍爺,敢問你職位姓名?
”任思齊反問道。
“在下黃離,舟山參将屬下巡海把總!
”明軍軍官黃離不亢不卑的回道。
“原來是黃把總啊,我是鄞縣秀才,這裡離鄞縣不遠,何須遊學憑證?
”
“可這裡已經是舟山海域,不歸鄞縣管轄,當然需要憑證!
若是沒有憑證,則需要跟我回舟山島,等待參将大人處理!
”黃離很固執,堅持索要遊學憑證。
司馬南是個老江湖,一看事情不好,笑嘻嘻的走了前來,把一大把鷹洋塞進黃離手中。
“這位官爺,還請通融則個。
”司馬南笑嘻嘻的道。
黃離颠了颠手中的鷹洋,一把扔到了甲闆上。
然後對任思齊道:“賄賂本官罪加一等,我懷疑你并非真的秀才,現在給我乖乖的站着别動!
來人啊,給我搜查船隻!
”
随着黃離的命令,他帶來的三十多個明軍官兵一聲歡呼,提着刀槍就要往上沖!
任思齊歎了口氣,打了個手勢,十五個火槍手在荷蘭人沙比拉的帶領下沖上了甲闆,黑洞洞的槍口指向明軍官兵。
然後便是沖鋒隊的長矛手手持着竹矛在火槍手身後列隊。
看着對方船員整齊的隊列,看着那黑洞洞的槍口,把總黃離倒吸了口冷氣。
從對方出來的動作之利索,隊列之嚴整,他知道對方的戰鬥力不在自己這些人之下!
“你要造反不成?
”黃離臉色鐵青,厲聲問道。
“我乃是堂堂秀才身份,士人的一員,談何造反?
倒是你,一個朝廷的把總,竟然悍然攻擊士人,意圖搶劫船上的财物,你就不怕惹起士林的憤怒嗎?
”任思齊義正詞嚴的指責着。
“我是巡海把總,檢查可疑船隻是我的職責,有何可怕?
倒是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個秀才,卻拿不出憑證,手下又有這麼多非法武裝,還勾結番人,我懷疑你根本不是秀才,而是海盜!
”黃離口氣異常強硬,揮手就要下令手下進攻。
對方雖然有十幾杆鳥槍,可是這種武器裝填彈藥很麻煩,這麼近的距離頂多開上一槍,黃離打算頂着對方一輪的火槍攻擊殺上前去,至于對方站在火槍手後那一排拿着竹矛的長矛手,黃離并不在意,連武器都是這種簡單的竹矛,戰鬥力也不會多強,而且這是船上戰鬥,并不适合使用長矛這種長兵器,可見對方并不怎麼懂得戰鬥!
可是甲闆狹窄,自己手下士兵擁擠在一起,要是下令攻擊的話,對方的第一輪火槍射擊之下己方必定傷亡很大!
舉起的手臂懸在半空,黃離臉色變幻着,内心在掙紮,他手臂揮下之際,就是攻擊發起之時。
任思齊歎了口氣,伸手從懷中掏出那面錦衣衛小旗腰牌,這塊腰牌是他最後的底牌,若非必要他不願亮出。
“等一下!
”任思齊的話語讓黃離停下即将揮下的手臂,雙方的人員也都松了口氣。
“怎麼,你要投降了不成?
”黃離語帶嘲諷的對任思齊道。
任思齊并沒有說話,一擡手把腰牌抛向黃離。
黃離接過腰牌仔細看去,“浙江千戶所小旗任思齊”十個字映入眼睑。
“你,你竟是?
”黃離吃驚的叫道,錦衣衛在大明是一個特殊的機構,他可惹不起,慌忙上前躬身施禮,恭恭敬敬的把腰牌遞回任思齊手中。
“奉命探查海盜事宜,還望黃大人行個方便!
”任思齊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