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傅斌還是答應了任思齊的要求。
形勢比人強,現在已經有司馬南在觊觎他的舶主之位,若是再樹立任思齊這樣的大敵,傅斌自覺抵擋不住。
反正這條“鲨魚号”是任思齊帶人搶來的,送給他也算賺個順水人情。
不過想到自己失去了一次壯大自身勢力的絕好機會,傅斌想想就覺得心痛。
在這種暗中波詭雲谲之下,“福春号”的修理工作有條不紊的進行着,破碎的甲闆,被炮彈砸掉的船肋,都一一修理完畢。
然而舶主傅春的傷勢越來越重,他斷掉的腿發生了感染,發着高燒,每天隻有一兩個時辰清醒。
所有人都知道傅春撐不過去了,這位縱橫大海幾十年的豪傑到了最後的時刻。
在這種情況下,任是傅斌和司馬南矛盾再大,雙方都在盡力的克制着。
茅十八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圈,每天呆在傅春身邊,用蘸水的白布反複擦拭着傅春的額頭,試圖給發高燒的傅春降熱。
茅十八是一個感恩的人,滴水之恩會湧泉相報,更何況傅春曾經救過他的性命!
這天,任思齊正在“鲨魚号”上領着衆人練習操船,島嶼上傳來隐隐約約的痛哭聲,任思齊扭頭看去,就見一艘小船如箭一般劃了過來。
“舶主去世了!
”小船上報信的船員放出了悲聲。
任思齊聞言心中一顫,一股悲痛之情襲上心頭。
“留下幾個人看着船隻,其他人随我上島上,為舶主送行!
”任思齊強忍着悲痛吩咐下去。
帶着十來個人,乘着小船,來到了島嶼上。
陣陣哭聲映入耳中。
任思齊走入帳篷,就見傅春已經安詳的閉上了眼睛。
任思齊帶着衆人向傅春的遺體三叩首,拜别着這位海上大豪!
“舶主的遺體怎麼處置?
”任思齊一邊勒着白頭的傅斌。
對于一般船員來說,大海是他們最終的歸屬,死了的船員的屍體一般會進行水葬。
但傅春不同,他是“福春号”的舶主,理應享受更高規格的葬禮!
“火化了吧!
我要把他的骨灰帶回家鄉,安葬在嬸嬸身邊。
”傅斌木然道。
大量的幹柴從島中采集而來,堆在沙灘上。
四個船員擡上傅春的遺體,放在幹柴堆上,一桶桐油潑了下去,把幹柴潑了個通透。
福春号所有船員背向大海站在沙灘之上,人人頭勒白布,他們要為他們的舶主送行。
“維大明崇祯十五年四月二十一日某等謹以清酌庶馐緻祭于傅公諱春老大人之靈席前曰:
嗚呼,觀造物之生人兮,賦七尺之昂藏,數修短其有定兮,雖百年如夢黃梁。
惟典型之尚在兮,流千載之芬芳。
俄騎箕而仙逝兮,共怅少微之掩芒。
靈引忝叨于末誼兮,能不恻然而悲傷。
惟我老大人年高而德昭兮,有令名更有令望。
四十年縱橫四海兮,由慷慨之豪邁。
幸得天之獨厚兮,優遊自适而健康。
養性情于恬淡兮,看破世态之炎涼。
敦孝友而重信義兮,知持身之有方。
睦宗族而鄰裡兮,播德澤于故鄉。
杖履逍遙兮,樂歲月之舒長。
義方傳家兮,蔔厥後之克昌。
進奉甘旨承歡無間兮,慶逢吉而永獲康強。
晨昏定省有子修職兮,宜椿伶之日增無疆,胡天不仁兮,老成雲亡。
山頹木壞兮,郗觑彷徨。
瞻靈帏而興嗟兮,思道範之難忘。
德徽終古其不朽兮,九泉含笑而猶有餘光。
悲風急兮慘夕陽,冷露團兮逼秋霜,望玉京兮蒼茫,寄楚些兮短章,獻一卮萬椒漿,願降靈兮來嘗。
尚飨。
”
任思齊作為司儀,抑揚頓挫的念着寫就的祭文。
船員們雖然聽不懂大多數文辭,可是從任思齊的話語中能感受到那種淡淡的悲傷,舶主傅春的音容笑貌頓時回映在心頭,不覺得一個個放出悲聲。
老實說,傅春平時雖然有些悭吝,但是待兄弟們還算不錯,誰有困難之時都不吝伸出援助之手,想想長者已逝,此生再難相見,誰能不悲?
傅斌手持一隻火把,他要親自為叔叔送行。
火把慢慢向柴堆伸去,桐油被迅速引燃,火蛇迅速引燃整個柴堆,熊熊的火焰把傅春的遺體包圍。
“砰”
“砰”
“砰”
幾隻火槍對天發射,遠處的“鲨魚号”和“福春号”上的大炮也随之鳴放,為舶主傅春送行。
“跪!
”在任思齊的号令下,沙灘上所有人跪倒在地。
“一叩首!
”所有人頭部向地下叩下,向他們的舶主施以最後的敬禮。
“再叩首!
”
“三叩首!
”
“家屬答禮!
”傅斌作為家屬向弟兄們回禮。
“禮成!
”
沒有繁冗的儀式,隻是簡單的禮節,這是任思齊設計出來的葬禮。
儀式雖簡單,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出儀式背後那種肅穆。
火焰已經把傅春的屍體完全吞沒,一股焦熟的味道蔓延至沙灘上。
茅十八呆呆的看着火焰,他的神情痛苦而疲憊。
傅斌呆呆看着火焰,心中說不出什麼滋味,有悲傷,更有解脫,還有即将到來的權力所帶來的激動!
司馬南同樣在看着火焰,他的心思在急轉,随着傅春的去世,勢必就要重選舶主,他能阻止傅斌登上舶主之位嗎?
任思齊是否會守諾支持自己?
茅十八會站在什麼立場?
任思齊沒有看火焰,而是把眼光放在了茅十八身上,茅十八的憔悴讓他覺得心痛。
在這艘船上,和任思齊感情最為深厚的就是茅十八。
傅春曾經對任思齊好,那是要利用任思齊,傅斌和司馬南搶着向任思齊示好,那是為了取得他的支持。
唯有茅十八,對任思齊的好不參雜任何功利,純粹是兄弟間的友情。
看着火焰漸漸熄滅,茅十八身體晃了晃,他實在太疲累了。
“十八哥!
”任思齊慌忙上前攙扶,茅十八搖搖頭,又站直了身子。
“這些天太累了,我去睡上一覺。
”茅十八聲音嘶啞道,轉身回了帳篷。
火焰完全熄滅,僅剩一堆灰迹,任是再豪傑的人物,也逃不過這樣的命運。
傅春的時代已經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