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饞酒,卻打着照顧别人的名義,對于黃裳和李若水的這種手法,錢恒已經不想在多說什麼。
自顧悶頭把兩壇重新勾兌過的果酒端上桌,根本不用錢恒動手,李若水便已經站起來,将一壇果酒的塞子拔出來。
頓時間,會客堂内一陣醉人酒香,清淡中帶着那麼一絲讓人迷醉的感覺。
光是這一聞,張叔夜的雙眼就已經變得精芒四射,緊盯着手上端着壇子給幾個人倒酒的錢恒,問道,“恒遠,你居然懂得這釀酒的技藝?”
張叔夜第一次,就聽黃裳提到自己的弟子釀出來的果酒非同尋常,加上黃裳又是張叔夜的師長一輩,或者說,張叔夜也是看了黃裳的面子,才會過來的。
不過在聞到面前果酒的香味時,張叔夜知道自己來對了,至少面前擺着的酒,不是凡品。
張叔夜都有點懷疑,演山先生這學生究竟是個什麼來路,不專心讀書考取功名,卻把精力都放在這些商賈俗夫的事情上。
到此時,張叔夜對錢恒還帶着幾分好奇的心态。
錢恒一笑,“張大人,不過是學生閑暇無事,琢磨的一些小玩意兒,也是想為以後賺點家底!”
張叔夜手撚胡須笑道,“恒遠啊,你這小玩意兒,可不隻是能賺點家底那麼簡單吧,如果這果酒能夠推到汴梁城,讓你成為一方富賈根本不是問題。”
錢恒下巴微微揚起,一副慷慨壯志模樣,“多謝張大人贊賞,學生做這果酒,可不是為了成為一方富賈,更是心系我大宋興盛之道!”
張叔夜神色一變,看向錢恒的眼神裡,多了幾分疑惑。
商賈在大宋士人眼裡本就是賤業,雖說比普通百姓的地位要高出很多,但終歸沒法入士族的法眼。
如果錢恒想要考取功名報效朝廷,還能說得過去,可要說這釀酒行商是為了大宋興盛而為,聽起來就有些過了。
既然錢恒這麼堂而皇之的說出來,張叔夜也想聽聽錢恒的說辭,便沒有搭話,隻是輕輕一笑,将身體靠向座椅的後背,擺出一副耐心傾聽的姿勢。
不僅是錢恒,黃裳和李若水,也都一副詫異的模樣,兩人也沒有料到,錢恒會如此說。
一壇果酒,可以左右大宋興衰,聽起來怎麼都覺得有點匪夷所思。
錢恒輕咳一聲,這才娓娓道來。
其實北宋時代的城市化率已經極高,城市化人口的比例,能夠占到總人數的三成以上,我國也是到了二十一世紀,城市化水平才和宋代趕齊的。而制成如此高的城市化率的最大前提,便是大宋發到的工商業發展。
如果不考慮宣和年間經濟已經在下坡路走了很遠,除了東京汴梁還能看到清明上河圖上的繁華局面之外,其他各地,早已不複往昔興盛。
大宋向來以文人治國,而武将則被各種打壓,很多功勳世家子弟,一部分選擇了轉投士子科舉的路子,而另一部分,則依靠武将功勳的底蘊,踏入商作領域,開酒樓,建作坊,做的風生水起。
可是做商賈行當的貴胄子弟,無論是身份地位,依然比不得文人士族,尤其是到了宣和年間,内憂外患頻發,經濟開始迅速潰敗。
錢恒之所以敢說憑借這果酒便可以左右大宋經濟的興衰,說的可不僅僅是單純賣酒那麼簡單。
當今的徽宗皇帝,作為藝術造詣最牛的皇帝,在治國策略上,卻偏聽偏信,隻喜歡聽幾個懂得阿谀奉承的家夥各種吹捧,卻根本不懂得大宋最初那麼富有的原因是什麼。
别說是徽宗皇帝,就是眼前的張叔夜和李若水,就連黃裳算上,也不懂得工商業經濟的根本原理是什麼。
發達的工商業,需要的可不僅僅是一買一賣之間的生意那麼簡單,錢恒自己對這經濟學懂得不是太多,但也明白,當一個行業做成産業鍊的時候,所能帶動的産能是十分可觀的。
打個最簡單的比方,一個果酒行業的崛起,勢必會帶動大片的果樹種植,果酒釀造,再到果酒銷售渠道所涉及到的貨運,還有銷售終端的酒肆,包括酒樓的正店和腳店,單單涉及到的用工,就足以讓一方經濟崛起了。
錢恒這個例子一擺出來,張叔夜還沒說什麼,李若水卻先興奮的站起來,“恒遠,你說的這個可行?”
錢恒一笑,側頭瞅了眼張叔夜,“那就要看張大人能不能幫我們的忙了!”
張叔夜聽得也有點熱皿澎湃,畢竟大部分士人的骨子裡,都把為大宋效力作為自己終身努力方向的,雖然錢恒打的這個比方,隻是覺得能夠用到很多人,單這個能夠讓很多人有事情做,就足以讓張叔夜刮目以待了。
既然錢恒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張叔夜也很痛快的問道,“恒遠,你就說需要我做什麼吧!”
“張大人,您曾帶領淮陽軍各處征剿匪患,對于廂軍和禁軍中的規矩,比學生要了解得多,學生曾經托人打探過,在廂軍和禁軍中,是可以建造酒庫的,所以~”
錢恒說到這,便沒有繼續往下說。
張叔夜愣了下,臉上逐漸露出一副恍然的模樣,“恒遠,沒想到你居然再打軍中酒庫的主意,那你有沒有想過?不管合作的是禁軍還是廂軍,你的利潤和收益,都會被他們扒層皮的!”
錢恒點點頭,“學生明白,現在軍伍中的将校,除了搜刮下層兵尉的軍饷之外,根本沒有任何油水可撈,如果真能因為這果酒的行銷,讓這些将校免除了對兵尉軍饷的搜刮,學生豈不也算是做了一點善事?”
錢恒這話,聽得張叔夜一陣搖頭,一臉的苦笑,“恒遠這事也太想當然了,且不說廂軍之中,更多都是些走投無路被收編來的流民,即便是我大宋戰鬥力最強的禁軍,也早已崩壞到無法收拾的地步了!”
張叔夜說的這話,基本上就是現如今大宋軍中的實情。廂軍無戰力,更多都是靠那一點被搜刮餘下來的軍饷混個溫飽,甚至很多廂軍的軍營裡,那些廂軍軍士,為了混口飽飯吃,都已經把整座軍營變成了工匠作坊。
即便是在大宋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禁軍中,那些軍士甚至都很難湊齊一整套最劣等的裝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