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鳳心頭泛起了一陣疑惑,耐心等待着,眨眼之間,帳簾被掀了開來,一行人魚貫而入,錢鳳定睛一看,頓時手腳冰涼,這不是自已的老母與妻兒嗎?
前一陣子,錢鳳聽從王敦的勸告派人回鄉接家眷,卻接了個空,家裡已是大門緊鎖,得到回報後,心裡極為不安,可是一來戰事吃緊,二來自已又是朝庭欽犯,不能親身往探,隻得安慰着自已,或許家人已得了風聲,逃往别處避難了,然而,今天的所見徹底打碎了他的幻想,竟落入了雲峰手裡!
“雲将軍,你怎能如此!”錢鳳真的沒想到雲峰竟會以家人挾迫自已,臉上不由得現出了一絲怒火。..
出乎錢鳳意料的是,錢母龍頭拐杖重重一頓,喝斥道:“士儀!你這是什麼話?還不快向雲将軍賠罪?”
“呃?阿母,您這是何意?”錢鳳一時摸不清狀況,不自覺的看向了老母。
“跪下!”錢母見錢鳳竟然不聽自已訓斥,語氣也是忍不住的加重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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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通!”錢鳳連忙跪倒在地,大氣都不敢透出,這倒令雲峰暗暗點頭,都說古人純孝,果然絕非虛言啊!
錢母看了看低頭順眼的錢鳳,重重一哼:“士儀,事情非是如你所想,數月前,雲将軍派人剿滅咱們吳興一霸沈氏,回程時特意來到咱家裡,起先阿母也以為雲将軍yù行挾持之事來逼迫你。本已心存死志。斷不教你如徐元直般屈身事敵便是。
不料,那位李将軍倒是對咱們這些老弱婦孺執禮甚躬,口才也好生了得,指出了丞相必敗,說的阿母心服口服,又曆數雲将軍于秦涼二州與入建康以來所行的種種仁義之舉,更何況朝庭也有可能派人前來,并再三保證,一旦丞相奉立東海王沖,立刻禮送咱們回鄉。阿母于是半信半疑的跟随上路。這一路,雲将軍的親衛對随行歌舞姬好生相待,試問世上有幾人能做到?由下及上可觀之,雲将軍乃一自律之人。待來到營中,雖無特殊照料,卻體貼親善,時間一久,阿母漸去了心頭疑惑,安心住了下來。”
接着,錢母的聲調一緩,語重心長道:“士儀,雲将軍早在初見你時,便動了愛才之心。奈何知你忠義,因而從未有所顯露,剛才你是不是說要為丞相守陵?好!顧念故主不枉阿母教悔,不過,你一生所學莫非甘願埋沒于孤墳枯冢?如今天下紛亂,民不聊生,你何不追随雲将軍為天下百姓盡一份心力?”
“阿翁!孩兒們在這裡也過的很開心呢!”錢母的話語剛停,又一個nǎi聲nǎi氣的聲音響起。
錢鳳不禁擡起了頭,正是他三子中最小的一個,與自已離家時比起來。面sè雖略顯黝黑,勁頭卻像個小老虎一般,渾身充滿了jīng力,身型也壯實了不少,其餘兩子的變化也是類似。而自已的四名妻妾,盡管仍是身着木笄布裙。可仔細一看,竟現出了一絲淡淡的迫人貴氣,不再是如原先那般土掉渣的村姑形象了。
錢鳳目光一一掃過,心裡百感交集,其實他也清楚,在王敦手下永遠隻能做個謀士,沒有入主中樞的可能。沒辦法,自已不是士族,而王敦則是最最顯赫的高門士族!可雲峰與自已出身相同,甚至還不如自已呢,能為他所用,何愁不能發揮生平所學?
一瞬間,錢鳳的兇口一股豪氣磅礴而出,當即不再遲疑,轉向雲峰叩拜道:“鳳先前多有冒犯,請将軍見諒,承蒙将軍不棄,鳳願效犬馬之勞!”
雲峰連忙扶起錢鳳,微微笑道:“錢将軍也是心憂老母,呵!也怪本将沒把話說明白,又怎能怪責于你?這樣罷,請錢将軍暫時屈就我軍中行軍司馬,待回返上邽再另有任用,如何?”
錢鳳施禮道:“屬下領命!另請将軍直喚鳳為士儀即可。”
雲峰猶豫道:“這個....似有不妥罷?真述起年齒,本将的年齡還不如錢将軍呢。”
錢母連忙搖搖頭道:“将軍您見外了,尊卑有序,又豈是以年齡排之?”
都說養不教,父之過,可是在魏晉南北朝,婦女在家庭教育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主要從事的是對族中幼兒進行啟蒙教育。當時不少婦女博學多才,不僅教子識字和傳統經學,而且還教授文學、書畫等等諸多雜藝,最有名的當屬王羲之的書法啟蒙老師衛夫人,再如鐘會在母親的教育下,十五歲入太學前已遍讀諸經,又如南朝宋著名天文學家何承天,母徐氏聰明博學,故承天幼漸訓義。南朝宋畫家宗炳母親師氏,聰辯有學義,教授諸子。《陳書、謝貞傳》載:謝貞母王氏在謝貞十三歲前教他讀誦了《論語》、《孝經》、《左傳》等經傳。其他諸如此類舉不勝舉,這與後世明清完全不同!
很顯然,錢鳳的教育也離不開他的母親,雲峰不由得心頭升出一絲崇敬之意,當即深深一躬:“老夫人言之有理,倒是本将着了行迹,受教了。”
“老身不敢當,雲将軍快快請起!”錢母連聲推辭道。
雲峰依言起身,又向外喚道:“來人,請諸葛女郎過來。”
“遵命!”親衛領命而去。
片刻之後,諸葛菲在小蘭與小慧的攙扶下來到帳中,諸葛菲不解問道:“将軍,何事相喚奴家?”
雲峰淡淡笑道:“諸葛女郎,本将找了個人來接下你的擔子,你把手中帳簿與士儀交接下即可。”
“啊!”小蘭與小慧同發一聲歡呼!連同諸葛菲在内,三女均是現出了如釋重負之sè,為軍營裡的開支用度,她們可是cāo碎了心,每每于錦帳間,都不知要向雲峰抱怨多少遍呢,雲峰也是沒辦法,軍中缺少這方面的專門人才。
接下來,三女立刻命人取來帳簿,與錢鳳做起了交接,起先錢鳳見她們身為女子,還存有輕視之意,可一拿到帳簿,當即嘴巴張的都能塞下四個雞蛋!每一筆開支都清晰明了,帳目全都能對得上,而且複式記帳法也是生平僅見,錢鳳很快就體會到了其中的奧妙無窮,反而放下身架向三女虛心的請教着。
而雲峰則有一搭沒一搭的和錢母閑拉着家常,從側面再對錢鳳作個了解,漸漸地,rì頭西沉,雲峰又設宴招待了錢鳳一家之後,這才與諸葛菲主仆回返到了後帳。
由于天氣較熱,諸女都在湖邊納涼,于是雲峰四人趕了過去,待聽完了招降錢鳳的過程後,張靈芸微笑道:“妾倒是恭喜雲郎了,錢鳳論起才學或許不如諸葛孔明、郭嘉等著名謀士,卻長于統籌調度,能以錢鳳為臂助,軍中當能井井有條,而諸葛姊姊與小蘭也可以安心的給你生孩子了。”
“嗯?”雲峰一怔!臉上現出了欣喜若狂之sè,連聲問道:“什麼時候的事?為夫怎麼不知道?”
張靈芸沒好氣道:“今天早上妾給諸葛姊姊把脈無意中發現的,你呀!也不顧惜人家,就知道自已快活,怎麼樣?後悔了吧?”
“呵呵!”雲峰不自覺的摸了摸腦袋:幹笑兩聲:“應該沒什麼大礙,還虧得發現的早。”說着,走上前伸手輕輕感應起了諸葛菲與小蘭的腹部,叮囑道:“對了,諸葛女郎,你那藥先停一停為好,孕期服藥對幼兒的發育不利。”
“奴家明白了!”諸葛菲的聲音細如蚊蚋,縱然以豪邁大膽而著稱的她此時卻是又羞又喜,伴在她身邊的小蘭也是羞的擡不起頭來,小慧則是滿臉的羨慕之sè,張靈芸倒是嘴角含笑,眼神中充滿了祝福,唯有宋袆,說不出的落暮蕭瑟。
雲峰也是暗自恻然,宋袆的情況較為特殊,由于過往的身份,注定了她沒有産子的可能,因此使用土法避孕,如把麝香貼在肚臍上,或是服用少量的劇毒藥物,比如水銀、砒霜、馬錢子堿等等,雖然這些藥物大劑量足以緻人死亡,小劑量卻可以殺死腹中的胎兒,采取這種方式避孕的女子是永久xìng的、不可逆轉的終身不孕,對身體也損害極大,盡管現在看不出,雲峰卻可以斷言,如果沒有奇迹發生,宋袆将是他的妻室中最早離世的一位!
雲峰走向宋袆,握起她的素手安慰道:“袆兒,莫要多想,隻要勤加練功,一旦入了化勁,全身等同于脫胎換骨,所有毒素盡被驅除,到那時,你也可以誕下子嗣的。”
宋袆強笑道:“妾已不作他想,能得雲郎愛寵已是僥天之幸了,唯望将來不要嫌棄妾人老珠黃....”話音未落,兩顆豆大的淚珠滾滾滑落臉頰,伏入雲峰懷裡失聲痛哭起來。
其實雲峰不是不清楚,宋袆身子弱,起步晚,體内多個器官都有劇毒沉澱附着,想入化勁幾乎沒有可能,曆史上的宋袆三十多歲便香消玉隕了。雲峰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是好,隻是抱的更緊了些,另一隻手輕輕拍打着她的後背。
“宋家姊姊,你不要放棄,文君相信你一定能行的!”庾文君緊緊捏起了小拳頭,替宋袆打着了氣。
“文君妹妹,謝....謝你!”宋袆哽咽着稱謝。
荀灌娘亦是心頭不忍,催促道:“斷山,你那師門典籍中有沒有法子可以把宋家妹子體内的毒素清除出去?對了,你的醫術連師尊都稱道呢,你一定可以的,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