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俊臣向來是以孤臣自居,從不與朝臣結黨,對武氏子弟的拉攏置若罔聞,沒事就一個人發呆,琢磨着各種刁鑽的刑訊手段,想到得意處情不自禁地大笑,臉都變形了,看上去猙獰可怖,異常瘆人。
他瘋瘋癫癫,情緒變化反複無常,哪怕是面對自己的同僚,也會習慣性盯着人家腦袋看,心中在計算着如果給其腦袋上戴上鐵箍,需要釘入多少根锲子,才能攻破其心裡防線,讓其崩潰,無話不說。
這就是一個為刑訊而生的人,早些年埋沒在市井中太可惜了。
來俊臣還真給憋出一部大作,寫了一部《羅織經》,專門記載了他的畢生所學,羅列了各種刑訊法門,并将實驗過程和結果,包括受刑人的表現,詳細地描述,可謂是刑訊之大成。
來俊臣對他的刑訊大法取了個名字,“瓜蔓抄”,就像是在瓜田中摘瓜,順着一根主藤搜索,蔓延到分枝,再到細枝,将一棵瓜蔓上的大大小小的瓜全都給摘除,就連瓜蒌子都不放過。
他将羅織經供奉在禦史台中,作為禦史台所有人的必修之課,每個人都要手抄一本,熟讀爛記,并實踐之,而且,還好将實踐的心得記下,按時反饋給來俊臣,以便他繼續完善羅織經。
他一門心思經營着禦史台,不與各方勢力結盟,甘心做女帝的一條狗,并以此為榮。
他的一切都是女帝賜予,沒有女帝的賞識和簡拔,他來俊臣依然在洛陽市井中做一個潑皮,饑一餐飽一頓,處處遭人白眼,世世代代都沒有出頭之日。
女帝對他可謂恩重如山,讓他感激涕零之餘大有舍命相報的意思,可這并不影響他在替女帝辦差時夾帶私貨,趁機将一些看不順眼的家夥給扒拉進去,送他們去往生。
他這麼做也不能說是私心作祟,隻有削弱政敵,才能讓他來俊臣擁有更大的權利,這樣才能更好地替女帝辦差不是?
作為狗,他的鼻子超乎尋常的靈敏,知道那些人能咬,那些則要敬而遠之。
首先要撕咬的就是他的同類,周興和丘神績,與他二人并列四大酷吏,是來俊臣最大的恥辱,早就想借個由頭将他們給咬死,如今可謂是天賜良機,若是不取,實在是暴殄天物,人神共憤。
而且,周興和丘神績兩個人還真不幹淨,事發前多次聯袂拜訪武承嗣,接下來就發生了截殺信使的事情,要說兩者之間沒有關聯,傻子都不會相信。
他奉旨将武承嗣府上的大管家給提溜到麗景門,都沒有對他用刑,隻不過給他介紹了各種刑具的特點和威力,以及地上的皿迹和縫隙裡的頭發殘皮碎骨等,那大管家就給吓尿了,都不用盤問,直接就将武承嗣府上的秘密全都給抖落出來,就連武承嗣最寵愛那個小妾,多少日子寵幸一次,喜歡在什麼時辰、什麼地點用什麼姿勢都坦白了,讓來俊臣大為遺憾,空有絕世刑具,卻無用武之地,奈何奈何!
不過,收獲是大大的,完全可以向女帝交差。
此案并不複雜,在周興、丘神績、傅遊藝等人的教唆下,武承嗣被說動了,派出門下的供奉,也就是來自星宿海的弟子去神都城外截殺信使。
不過,那星宿海的供奉自視甚高,對于截殺些驿卒和衙役,若親自出馬未免有損他的威名,因此隻不過是随手指點了幾名門下最不成器的弟子去應付差事。
這些所謂的弟子,不過是他在從高原趕往神都的路上遇到的一幫馬匪,大殺一通以後,留下十來個以被使喚的。
好在這些人雖兇惡殘暴,但戰鬥力也就那麼回事,否則,房遺則的幼子恐怕就不是丢胳膊那麼簡單了!
來俊臣斟酌再三,将案情巧妙地改動了一下,按照女帝的暗示,将武承嗣給扒拉出去,而将周興、丘神績當作主謀,至于傅遊藝則是從犯,另外,将平日裡得罪他的添加了一批。
其中一位最是無辜,一個老實人,從來都和來俊臣沒有交集,更加談不上得罪于他,可卻被加入了這份名單,還是和傅遊藝一樣的從犯。
無他,就因為此人的媳婦生得豐腴,讓好那一口的來俊臣給看上了,要搶回家去做個小妾。可他來俊臣好歹也是個禦史中丞,明目張膽地搶人家媳婦也說不過去,就想出了這麼一個辦法,将她男人羅織成欽犯,再在獄中給弄死,按律其妻女将成為官奴發賣,而以他來俊臣的面子,提前買一個官奴真不是什麼大事。
他抱得美人歸,可以夜夜笙歌,再将那人閨女養大,那女子還不得對他感恩戴德,做牛做馬地報答?
來俊臣雖然好色,但卻很有原則,隻對人家媳婦感興趣,同漢末的曹孟德有一比。至于人家的閨女,他将以女視之,養大成人再替她尋一門好親事,可不是随口說說的。
計議已定,來俊臣立馬進宮求見女帝,将他所查探的結果禀報女帝,請女帝定奪。
對于周興、丘神績的所作所為,女帝通過影的監視已經知道了,而那些記憶不深的參與者,也沒往心裡去,就允了來俊臣所奏,由他處置此案。
她明白來俊臣夾帶了私貨,可要馬兒跑,你總得給馬兒些草吃吧!既然對那些人沒什麼印象,那麼死了也不可惜。
來俊臣領了聖旨,卻沒有立刻拿人,而是在禦史台他的公事房中置備了幾個精緻的菜肴,都是從老趙家的酒樓裡叫來的,然後,派人将刑部尚書周興給請來,恭恭敬敬地請他上座,稱有事請教。
周興對來俊臣這樣的野路子出身的人很是不屑,可人家恭恭敬敬地請教,并置辦了美酒佳肴,也不好拒人千裡。
在來俊臣殷勤相勸下,周興有了幾分酒意,也不再繃着了,好歹都是混刑訊一路的,也就大大方方地表示,來中丞有話直言,本官不介意指點一二。
來俊臣愁眉苦臉,歎息連連,說是遇到了一個硬茬子,諸般刑具都使遍了,可就是無法讓他開口,而且,那人久經刑訊拷問,身體不堪,再拷問下去,可能就一命歸西了!
難啊難啊,可愁懷了來俊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