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嘻嘻……”
當火車穿過了一片被怪物淹沒的小鎮子時,空氣裡便發出了一連串隐秘的笑聲。
無數的怪物沖破了房屋的天花闆,生長在了鎮子上空,密集的樹冠交織在一起,幾乎将整個鎮子淹沒在了裡面,每一個枝丫上,都挂着一顆西瓜大小的黑色果實,看起來像是長了黑毛的柚子,但是當這些果實,偷偷摸摸的轉過一個圈時,才發現另外一面,都是人臉。
它們眼睛發亮,驚喜的從空中輕輕借着風的力量跳躍,看着下面緩緩駛過的火車。
有些饞的,口水都流了下來。
但它們還是強忍着,借着怪物彼此間的聯系,讓大家不要慌,要有耐心。
要注意用餐禮儀。
要等到這輛火車,完整的進入了鎮子,首尾都被攔住時,才可以享用這頓久違的晚餐。
于是,在他們一雙雙目光的注視下,幽靈火車越來越慢。
。
磨磨蹭蹭,終于一點點的進入了鎮子。
甚至還沒有等到火車真的完全進入鎮子,就已經有些心急了的,它們悄悄的轉過了腦袋,露出了自己的臉,長長的舌頭從嘴巴裡伸了出來,舔了舔自己的鼻子和眼睛,然後,腦袋下沉,帶動了枝丫,一點一點,垂到了火車旁邊,與車窗平齊的角度,慢慢湊近……
激動!
興奮!
沒有人不想知道自己的晚餐是什麼。
于是,在它們努力的用舌頭将自己的眼睛擦亮,湊到了車窗向裡面看時,别提多興奮了。
但是,車窗裡好像沒有開燈,玻璃也有點厚,黑糊糊的。
它們努力的睜大了眼睛,快要貼到了窗戶上,才隐隐約約看到車窗裡似乎有什麼。
那是自己的倒影?
在這一刻,空中的紅月,似乎明亮了一些。
于是,它們終于看清楚了。
那是一張在火車裡面,貼着窗戶,仔細看着自己的臉……
“咦?
”
這顆幸福的腦袋,忽然怔了一下。
好像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樣?
某種出自本能深處的顫栗,忽然使得它努力扯動枝丫,想要遠離這扇窗。
以及這扇窗内的那張臉。
但是,唰啦一聲,車窗忽然被打開了,裡面陰森冰冷的氣息傳遞了出來,一隻小手猛得從窗戶裡探出,一把抓住了它的頭發,興奮的把它向着車廂裡面拉了過去,這使得它距離車窗裡那張有着淩亂黑發與尖牙的醜……漂亮小臉越來越近,看到了興奮在她臉上綻放……
它甚至還能聽到一聲驚喜的呼喚:“哥哥,它真的來了……”
絕望。
這顆腦袋從車窗外被拉進去時,隻感受到了絕望。
它想要提醒同伴小心,但眼角卻隻看到,正有無處的同伴從半空中興奮的落了下來。
而火車廂裡這些人,比同伴們還興奮。
……
……
“路過了這麼茂盛的果園,看到伸手就能摘到的果實,忍不住摘幾顆也不過分吧?
”
陸辛站在了打開的車窗裡,微微搖頭。
“當然,一下子把所有果實都摘光了,還是有點過分的……”
“哎,三号,你把樹也拔了啊,留着幹什麼?
”
“……”
一邊說着話,他輕輕歎了口氣,踩着空氣一樣,走到了火車的頂端,擡頭向着遠處黑茫茫的大地看去,隻見陰沉沉的夜色,一直鋪展到了天邊,暗紅色的夜空與黑漆漆的地平線交界之處,似乎可以看到大片高大而扭曲的影子,像是冬天的枯木一樣,立在了這個世界上。
這似乎是一個無邊無際的夜。
望着那幽幽晚風,以及天上的紅月,誰能想到,現在其實是正午十二點呢?
這片大地上,究竟多久沒有生起過太陽了?
“看樣子,那些人,還是打算跟我正面對抗一下的嗎?
”
陸辛感受着這片大地上層出不窮,貼着地面散發過來的怪異輻射,微微點頭。
他特意收縮了自己身上的氣息,以免吓到了這些熱情的主人。
通過那些怪異的輻射,他可以看到,這片世界上,還有着無窮詭異的小鎮,訓練有素的武裝,攀爬在了大地上的詭異精神生物……它們都在貪婪的等待着什麼,尋找着什麼。
真的很可怕啊……
面對着擠滿了這片大地的詭異生物與恐怖存在,那該怎麼辦?
當然是全部清醒幹淨了。
陸辛想着這個問題,立刻深深的呼了口氣,開始以隊長的身份嚴肅的下命令:
“潛伏者,把這片大地上所有的詭異坐标都打印出來。
”
“……”
聽着陸辛的話,所有的潛伏者立刻忙忙碌碌的奔走了起來,飛快從幽靈火車的窗戶裡爬出,然後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不多一會,那位年老潛伏者面前的老式打印機,開始自動運轉,一張張的白紙從打印機裡吐了出來,像是擁有自己生命的信件,一頁頁鋪滿了火車火廂。
“打牌的人也休息一下吧!
”
陸辛再度下令:“挑選自己喜歡的,過去解決一下,換換腦子。
”
聽見隊長下令,剛剛赢的滿面堆笑的副隊長壁虎,立刻筆直的起立,大聲道:
“是!
”
真不愧是副隊長啊,又會打牌,又聽從命令,穿小鞋的機會都不給……
其他幾人也怏怏的丢了手裡的牌,尤其是手裡攥着四個大王的三号,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火車三個小時之後接人,大家記得過來集合。
”
陸辛再度下令,同時多少帶了點愧疚:“時間緊迫,大家見諒哈。
”
“這麼多的怪物,三個小時就要解決嗎?
”
所有的隊員們都在搖頭,紛紛表示這次的任務壓力很大。
但殘酷冷皿的隊長并不體恤人心,微微一想之後,覺得自己任務布置的很全面了。
于是擺手:“出發!
”
……
……
狂歡開始了。
随着火車上面的每個人,紛紛從車廂裡抓了一把任務表,然後深深呼氣走下了火車,這片雖然壓抑陰沉,但也算是局勢穩定在了一個恐怖層面的世界,開始如沸水一樣翻騰了起來。
某個燈火通明的小鎮,人流如織,攤販林立,有人在路邊的桌子上飲酒,有人在廣場的中心翩翩起舞,也有人抱着大提琴,在陶醉的演奏,其中更有一些特殊的觀衆與旅客,他們穿着各種不同的衣服,有的是牧民打扮,有的西裝革履,還有的穿着專業的武裝作戰服。
如今,他們便都開心的在臉上挂着笑容,不停的在街道上走來走去。
時而挑選路邊的商品,時而欣賞舞者的表演,時而嘗一杯當地特色的啤酒。
這是一個很美好的景象。
如果目光不從他們臉上的笑容,向下移動的話。
向下移動,就會看到,他們的鞋子已經磨爛了,露出了皿肉模糊的腳趾,更有一些,連腳上的皿肉都已經磨幹淨了,隻剩下了鈍鈍的骨頭,支撐着他們的身體,不停的走來走去。
有的肚子已經裂開了,時時有黏黃的液體,順着酒液,滲到了地上。
有的身體已經腐爛了,無數的蒼蠅烏壓壓的附着在他的身上,時而嗡一聲散開。
這是因為他們在這裡已經逛了太久。
無論是什麼人,什麼年齡,身份是什麼,隻要誤闖進了這個小鎮,就會成為這裡的旅客。
身為旅客,自然要到處走走,到處看看,品嘗一下美食與啤酒。
于是他們走的停不下來,看的停不下來,品嘗的也停不下來,直到腳上的皿肉已經磨光,直到肚皮已經撐裂,直到生命早就已經逝去,仍然在這裡走動着,履行作為旅客的職責。
直到這個有着明亮的燈光與悠美的音樂卻始終顯得陰暗的小鎮,迎來了一個新的旅客。
那是一個穿着白裙子的小女孩,身量不高,裙擺下面的腿上,有着針角縫合過的痕迹,她看起來很膽怯,也很乖巧,小手始終背在了身後,似乎有些怯怯的的來到了這個小鎮上,無辜的眼神看着那些跳舞的人,攤上的精美珠串,沉醉在大提琴旋律裡的人,滿眼新鮮感。
于是周圍的人都注意到了她,也盯上了她。
他們興奮的向着她靠近,熱情的将她圍在了裡面,開始推銷了起來。
“小妹妹,想要好看的珠子嗎?
”
有人提着一串黑色的珠子,舉到了小女孩的面前:“如果這種不喜歡的話……”
“我還有兩顆不一樣的哦……”
“……”
他一邊說着,一邊将自己的兩顆眼珠子拿了出來,串在了繩索上。
空洞洞的眼窗裡,肉芽慢慢蠕動着。
“小姑娘,想吃我們當地的特色烤肉嗎?
”
有人揮舞着大蒲扇,坐在了鐵架子旁邊,翹着二朗腿,不停的從上面片下肉來。
撒上鹽,烤的吱吱作響。
“小美女,想喝我們當地的啤酒嗎?
”
“想讓我帶去你去逛逛嗎?
”
“……”
種種不同的聲音裡,小女孩顯得有些膽怯,然後漸漸變得煩躁。
她想要搖頭拒絕。
但是,這些熱情的人每問一句,便有一條無形的絲線,卡在了她的小腦袋上。
讓她沒有辦法搖頭。
而随着一根根不同的絲線,纏繞在了她的腦袋上,她整個人似乎都被控制住了。
無法搖頭,也就無法表示自己的拒絕。
無法拒絕,便也隻能留下來做一個旅客。
于是,小女孩呆呆的站在了人群包圍之中,思索了一會。
她伸出兩隻小手,捧住了自己的腦袋,微微一擡,“喀”的一聲,将腦袋擡了起來。
被無數絲線纏住的腦袋,木讷的懸在了半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