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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龍城夜煞

女俠且慢 潇騰 4323 2023-04-12 00:03

  轟隆隆——

  滾滾雷霆,在厚重烏雲間流竄,把太華殿前的白石廣場,照的時明時暗。

  白石廣場側面的千步廊裡,挂着無數随風搖曳的宮燈,偌大宮城之中,卻看不到半個人影。

  踏、踏……

  漫長廊道裡,身着紅袍的老太監,頭戴黑色紗帽,略微佝偻着背,臂彎裡搭着一杆拂塵,沿着走了六十年的道路緩步前行。

  雖然衣着、氣态依舊一絲不苟,步伐也很從容,但兇口後背的數道刀傷,還是讓一輩子未曾失儀過幾次的曹公公,顯出了些許狼狽。

  氣脈雖然沖開,但功力散盡,靠烈藥補不回多少底蘊;在地牢囚居十年,體魄老化,也不像昔日那般堅不可摧。

  面對養精蓄銳良久的仇天合,曹公公還是顯出了力不從心,雖然還是赢了,但受的傷比仇天合重太多。

  不過這些,曹公公并不在意,曾經生在宮城,給大燕盡完了忠,又給大魏做了能做的所有。

  剩下所求,無非能死在宮城,早點死,還能讓這個願望早點塵埃落定。

  曹公公按照往日夜間巡防的老路,走出廊道,貼着太華殿的白石台基,走向廣場另一側。

  半途之時,一道雷光閃過。

  霹靂——

  而後太華殿前,多出了一道人影。

  人影身着豔麗紅裙,手中撐着紅色油紙傘,近乎奪目的美貌和氣質,在巍峨肅穆的太華殿前,顯得格格不入。

  嘩啦啦——

  漫天雨幕落下,砸在紅色油紙傘上,又順着傘骨滑落,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

  曹公公在殿前駐足,手持拂塵,躬身一禮:

  “長公主殿下的武藝,又精進了。

  大魏女帝順着禦道緩步行走,腰背筆直,透漏着專屬于帝王的從容與威儀,心底不喜歡這稱呼,但并未計較:

  “回去吧。
朕把你留着,是讓你看看朕如何做皇帝。
朕登基以來,大興科舉、整頓貪腐、休戰通商、管束江湖,十年時間,把先帝留下的底子,打造成了現在的光景。
再給朕十年,朕的年号,便是史書上前所未有的人間盛世。

  “你想保大魏江山社稷,至少看到那一天才死,這樣九泉之下與太祖先帝重逢,太祖先帝不會責難伱半句,隻會為有了朕這麼個子孫而欣慰。

  曹公公微微躬身,語氣和緩:

  “老奴隻是家仆,江山社稷如何,和老奴無關。
明君老奴會舍命侍奉,昏君亦是如此,唯獨違背宗法的篡位之君,老奴不能盡忠。

  大魏女帝撐着紅色油紙傘,緩步走下禦道,站在白石廣場上,眼神平淡:

  “宗法、禮法、國法,都是帝王所定。
朕是皇帝,當前無人可撼動,以後說女子能做官、能成皇儲,這天下間便有了女人能掌權的法令。
你守的不是宗法,是自己的規矩。

  曹公公垂首靜立,回應道:

  “諸王未平,殿下不敢貿然婚配立儲,必須收回諸王兵權,才能考慮大統傳承之事。
但殿下走了禁忌之道,能活多久,殿下自己都不清楚,殿下一死,二公主難掌大局,東方家的皇統,可能落入外戚之手。
老奴受太祖恩澤、先帝敬重,必須守祖宗之法,保東方家的家業,勸殿下浪子回頭。

  嘩啦啦……

  大雨傾盆而下,太華殿前陷入了沉默。

  大魏女帝稍微沉默了片刻,開口詢問:

  “觸碰禁忌,真的無藥可救?

  曹公公平靜道:“殿下參悟哪張鳴龍圖出錯,找到那一張圖,以鳴龍圖逆天而行重塑體魄的功效,身體病變之處,自然會逐步恢複。

  “但殿下太急功近利,為了降服老奴,内外兼修,同時練六張圖,除開玉骨圖,其他必然都存在差異。
殿下能活到今天,已經在老奴意料之外了。

  大魏女帝想了想:“你在宮中經曆過開國之戰,可知道另外五張圖的下落?

  曹公公道:“金鱗圖流入北梁,後失竊,現如今可能在蔣劄虎手中。

  “龍象圖在義軍進城後失竊,可能藏于藩王之手。

  “長青圖被燕恭帝的皇後帶去了南霄山,可能在平天教主手裡。

  “浴火圖被狂牙子得手,但狂牙子死于陳年舊傷,可能被其他江湖賊子奪走,不知所蹤。

  “明神圖自前朝起,就未在大魏出現,可能在北梁手中。

  

  “殿下要找齊五張圖,得先把江湖、藩王、北梁全打一遍,時間根本不夠。

  大魏女帝皺了皺眉,稍加思索:

  “朕尋了個好苗子,忠心耿耿,天賦直逼奉官城。
讓他去找,應該有可能。

  曹公公搖了搖頭:“一代帝王,豈能把生死寄托于他人之手?
五張鳴龍圖,殿下指望一人尋來交給殿下,殿下能給他什麼?
長生不老,還是羽化登仙?

  大魏女帝知道這是個很實際問題。

  曆代大内門神忠心到無私,前朝都不敢把珍藏的浴火圖交給太監練,便是因為‘身懷利器、殺心自起’。

  當一個人擁有無人能限制的實力,且有拿到至高無上權勢的機會時,再忠心的人,心态也會發生微妙變化。

  就算夜驚堂重俠氣,功名利祿都不感興趣,隻好色;她也拿不出能值五張鳴龍圖的絕世美人。

  她把離人嫁了,夜驚堂也隻是對離人真心實意,不會對她這大姨子掏心窩子。
總不能把自己當獎品,讓夜驚堂死心塌地給她辦事兒……

  曹公公安靜等待片刻後,又詢問道:

  “殿下可還有疑問,要老奴解惑?

  大魏女帝撐着油紙傘,輕輕吸了口氣:

  “你一心想全忠義,朕不允,朕要你對朕這個皇帝心服口服後再死。

  “那老奴,隻能得罪殿下了。

  曹公公拱手一禮,而後身上的紅袍,便在風雨中輕微擺動,氣勢節節攀升,瞬間從卑躬屈膝的老奴,化為了皇城之中的一顆擎天巨木。

  呼~呼~

  大魏女帝沒有任何變化,十年前擊敗曹公公,她還需要師尊協助;而如今面對垂垂老矣的曹公公,她要做的無非是讓這東方家的老仆人,體體面面被擡出去繼續養老而已。

  呼~

  一陣輕風掃過殿前廣場,吹動了大魏女帝的紅裙。

  曹公公上前一步,正欲慷慨赴死,不曾想白石廣場的側面,忽然響起一聲炸雷:

  “喝——!

  聲音清朗,氣若洪鐘,遠傳整個太極殿。

  大魏女帝和曹公公皆是一愣,轉眼看去,卻見白石廣場側面的偏殿之上,一道黑影,從巍峨殿堂上方沖天而起。

  嘭——

  澎湃氣勁撞破漫天雨幕,猶如強龍出海,在半空中撞出一條白色尾迹。

  黑影人影手持一根長槍,躍起的高度,幾乎和上方的太華殿齊平,而後便往白石廣場悍然砸下!

  此情此景,讓大魏女帝和曹公公都轉過了目光,畢竟這輕功和瞬間爆發力,實在有點過于誇張了,明顯是心急如焚之下含恨而發。

  這就如同人絕命之時,能發揮出數倍力氣一般,危機突破了身體自我保護的防線,平時靠意志是不可能驅使身體做出這種極端反應的。

  大魏女帝無波無瀾的雙眸,少見的張大了幾分,眼底明顯有意外——她要和曹公公聊不能外傳的話題,專門撤掉了太極殿周邊的宮人,夜驚堂怎麼跑來了?

  來就來吧,至于和殺妻之仇、奪妻之恨似得這麼激動?

  說忠心護主,你也不知道朕身份呀……

  轟隆——

  不過一念之間,人影砸在白石廣場上,又瞬間躍起,在平整廣場留下個半圓凹坑,硬是兩次起落,從偏殿上方跳到了偌大廣場的正中。

  強勁氣浪裹挾風雨,壓在了兩人衣袍之上,一杆通體墨黑的長槍随後而至,以駭人威勢刺向曹公公兇腹。

  曹公公沒見過夜驚堂,瞧見此子面相不過二十左右,武藝卻高到不合常理的地步,眼底閃過驚訝。

  嘭——

  一聲爆響。

  夜驚堂手持黑麟槍,含憤而發全力一槍,刺在這膽敢大半夜對宮女示威的死太監身上。

  結果死太監動都沒動,槍鋒刺在兇口,本該透體而過的黑麟槍,入肉半寸,就戛然而止。

  槍鋒裹挾澎湃氣勁透體而入,震碎了太監腳下的白石地磚,把老太監整個人撞得往後平移,瞬間退到了大殿的白石地基下。

  轟隆——

  白石台基側面,被撞出一個半圓凹陷。

  而槍鋒之前的老太監,自始至終都保持臂彎托着拂塵的姿勢沒動,隻是頗為訝異的看着夜驚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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