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天注定
入夜,雲安城地下。
踏踏踏……
輕微腳步聲,自狹長地道中響起,由遠及近,而後便顯出了一盞宮燈。
太後娘娘做豪門夫人打扮,點着朱紅胭脂,微微縮着脖子,在幽深地道中慢慢行走。
紅玉手裡提着宮燈,手兒摟着太後娘娘的腰,彼此抱得很緊,不時左右打量,眼底明顯有點膽怯:
“娘娘,咱們回去吧,這要是碰到什麼髒東西……”
“噓!
”
太後娘娘手裡拿着銀色匕首護在兇前,做出臨危不亂的模樣,訓道:
“本宮堂堂太後,豈會怕外面的孤魂野鬼?
就算有不長眼的冒出來,本宮手上可有法器,玉虛山高人親手開的光……”
紅玉知道太後娘娘手上的‘鳳膽’,是罕見的名兵,璇玑真人專門送給太後壯膽用的,确實做法開過光。
但紅玉擔心的完全不是鬧鬼的事兒,而是瞞着暗衛偷偷摸摸跑出來,她會不會受罰挨闆子。
紅玉走了一截,便又開始打退堂鼓:
“要不娘娘還是回去吧,去外面亂跑,萬一出了事……”
“我們出去就到了靖王府,讓離人安排幾個高手當護衛便是。
你若是不想出去逛,自己回去。
”
紅玉在外面玩了兩個月,在宮裡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肯定想出去閑逛,稍作糾結還是悶頭跟着走,低聲道:
“待會靖王要是訓我,娘娘可得幫着說句好話……”
“知道啦。
”
“咱們去哪兒逛呀?
梧桐街?
”
“嗯……夜驚堂今天被封為國公,這麼大的事情,本宮按理說得登門道賀……”
“啊?
按規矩,該是夜公子進宮給娘娘請安,哪有您登門道賀的道理……”
“唉,都一樣。
待會你去街上買隻燒雞,當賀禮……”
“啊?
!
”
……
——
天水橋,新宅内。
因為宅子裡人少,剛入夜前宅便已經熄燈,後宅則是燈火通明。
宅子東北角有個觀景樓,在上面可以看到南薰河的夜景,此時幾個丫鬟圍在露台上,看着街面的熱鬧。
夜驚堂自己對封爵沒什麼特别感觸,但三娘乃至大伯母,卻是明白世襲罔替的國公是什麼概念,開國至今也就封了九個,八個是開國時封的,比如江州秦家、崖州王家等等,夜驚堂若不是因為在西海諸部有根基,個人武藝再高也沒法擠進去。
這麼大的封賞,裴家跟着沾光,不可能沒點表示,為此大伯母張夫人,直接在天水橋擺起了流水宴,宴請掌櫃夥計,還發紅包,場面有多熱鬧可想而知。
夜驚堂雖然沒啥架子,但宴請家中掌櫃夥計,他親自跑過去,估計就沒人敢動筷子了,為此留在家裡,埋頭處理事情。
折雲璃喜歡熱鬧,帶着萍兒吃席去了,裴湘君則害怕熟悉的掌櫃,詢問‘親上加親’師姑配侄的事兒,留在了宅子裡,和梵青禾一起商量着安全問題。
華燈初上,梅花院内。
雅緻庭院内極為安靜,正屋書房的窗戶亮着明黃燈火,倒影着一個男子的側面剪影。
而西側的廂房裡,梵青禾在客廳的小榻上就坐,面前擺着各種衣物、日常用具,借着燈火仔細檢驗,說着:
“以後夜驚堂吃飯,就用這雙筷子,我随身給他帶着……夜驚堂練過浴火圖,不怕奇門毒藥,但家裡的丫鬟可扛不住,切記囑咐她們,不要輕易外出,吃穿之物,要再三檢驗才能觸碰,去伺候夜驚堂,也得先過你我的眼……”
裴湘君作為江湖人,知道北梁那群歪門邪道的厲害,對此道:
“丫鬟倒是好說,都聽話。
但其他姑娘……比如說靖王、陸真人,也不清楚驚堂什麼時候會接觸,萬一……”
“靖王的防護,遠比我們嚴密,不用操心。
至于姓陸的,北梁人再蠢,恐怕也不會想着從姓陸的身上下手,也不用擔憂,就是伱和雲璃……”
梵青禾說到這裡,擡眼望向風嬌水媚的三娘:
“你别多心。
你要打理家務,接觸的人很多,晚上還和夜驚堂行房,很容易變成突破口。
你也得把經常和夜驚堂接觸的物件拿出來,讓我看看;為了保險起見,我的東西也給你過目,可不能心存僥幸,藏着掖着。
”
裴湘君見此有點遲疑,但事關夜驚堂安危,她也不敢怠慢,猶豫片刻,還是起身來到妝台前,拿出了首飾盒、胭脂水粉等物:
“我最近沒買新東西,這些都是以前買的,應該沒問題。
”
梵青禾在榻前側坐,先打開唇脂盒,借着燈火仔細檢驗,等确定沒問題後,又把精巧的首飾盒打開。
三層首飾盒内,裝滿了各種各樣的首飾,底層還有紅色絲綢軟墊,上面放着兩個精雕細琢的小玉蘿蔔,一個刻着詩句,另一個刻着出入平安……
?
梵青禾眨了眨眸子,略微打量後,詢問道:
“這是什麼首飾?
戴哪兒的?
”
裴湘君臉頰有點燙,不過儀态維持的很好:
“凝兒送的小擺件兒,也沒啥用處。
”
“哦……”
梵青禾看着也像是擺件,便沒有深究,轉而拿起一根單獨放在格子裡的花鳥簪:
“這簪子真漂亮,就是看起來有些年月沒佩戴了……”
“應該是姑娘送驚堂的定情信物,我也不知道是誰的,他沒地方放,就放在我這裡。
”
“哦……”
……
——
另一邊,正屋。
因為院子挺大,西廂和正屋書房處于斜對角,還有點距離。
夜驚堂坐在書桌後,手裡拿着黑衙送過來的卷宗,也在側耳偷聽三娘忽悠梵姑娘,但兩人怕打擾他,說話聲音很小,聽得時斷時續。
書桌上點着燈台,暖黃光線照亮了筆架旁的碧玉烏龜小擺件。
在外面玩累了的大鳥鳥,用爪爪踹着晃來晃去的小木驢,歪頭打量着夜驚堂,時而還擡起翅膀比劃一下,看意思是在詢問夜驚堂為什麼不和荷包蛋一樣雙管齊下奮筆疾書,這樣早點寫完,就能出去吃席了。
夜驚堂查閱翻閱的卷宗,除開過兩天接待使臣的事兒,還有讓黑衙搜羅來的各種江湖秘聞,以及蕭山堡和大燕朝廷的來往記錄。
這些都是薛大教主委托的事情,記載的挺多,但夜驚堂看了半天,也沒看出有什麼特殊的。
在忙活不知多久後,西廂的閑聊尚未結束,書房外卻響起細微動靜。
夜驚堂目光微動,擡眼看向書房門口,卻見白衣如雪的璇玑真人,不知何時靠在了門前,雙臂環兇抱着合歡劍,臉頰上帶着一抹酡紅,眼底還有點不開心。
“叽~”
鳥鳥跳着轉了個身,擡起翅膀打招呼。
璇玑真人慢悠悠走進書房,用腳兒帶上房門,來到桌前捧起賣萌的鳥鳥,放在了窗戶外面,而後把窗戶也關上了。
咔哒~
“叽?
!
”
夜驚堂雙手拿着卷宗,望着關門關窗、清理閑雜鳥等的絕色佳人,下意識坐直幾分:
“陸仙子,你這是準備……”
璇玑真人眼神不善,就如同準備找俠客興師問罪的絕色妖女一般,緩步來到太師椅跟前,臀兒枕在書桌上,慢條斯理彈開合歡劍。
嚓~
“诶诶……”
夜驚堂連忙按住陸仙子的手,把劍推回去:
“有話好好說,我又得罪陸仙子了不成?
什麼時候?
”
什麼時候?
璇玑真人見夜驚堂還敢問這個,眼神愈發危險。
昨天晚上她想和夜驚堂聊聊,結果夜驚堂過閨房而不入,她初以為是欲擒故縱,便在屋裡等着比拼耐心,結果眼睛一閉一睜,天都亮了。
夜驚堂早上在上朝,璇玑真人也不說什麼,便在花園涼亭裡喝酒,等着夜驚堂忙完過來。
結果可好,眼睛一閉一睜,天又黑了!
璇玑真人行事向來随心而為,自己為什麼會不開心不重要,現在隻想解決這讓她不開心的人。
咔哒~
璇玑真人把雪白佩劍放在書桌上,雙手撐着桌面,歪頭看着有點無辜的夜驚堂:
“昨天你為什麼不進屋?
”
夜驚堂昨天到今天事情有點多,腦子都沒一刻鐘停下來過,見陸仙子不悅,便知道是不小心冷落了。
他站起身來,示意她坐下:
“這兩天實在有點忙,光想正事兒去了,是我疏忽,來坐,我給你泡杯茶。
”
璇玑真人并未依言就坐,而是撐着桌面,坐在了書桌邊緣,右腿架在左腿上,輕哼道:
“你的椅子我可不敢坐,誰知道你昨天和姑娘在椅子上做了什麼事兒~”
夜驚堂倒了杯茶走回來,聽見這話,眼神有點古怪。
畢竟昨天他最後是把三娘放在桌子上的,和璇玑真人坐的位置差不多。
這些事情,夜驚堂也不好點明,又在椅子上坐下,把茶杯遞給璇玑真人:
“我能做什麼事……來喝茶。
”
璇玑真人穿着白色裙裝,外衫質地如雲紗,在燈火照應下,就如同姿态閑散的白狐,瞄了瞄遞過來的茶杯,并沒有接: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喝茶有什麼意思?
”
?
夜驚堂聽見這話,腦子都清醒了幾分,把茶杯放下,打量面前的白衣仙子:
“也是。
陸仙子覺得做什麼有意思?
我都配合。
”
璇玑真人懸空的白色繡鞋輕輕搖晃,小腿磨蹭着夜驚堂放在扶手上的胳膊:
“這燈下花前,聊琴棋書畫,想來頗有情趣。
我善于此道,要不我來教你練字吧,你把這卷冊子,抄一遍給我看看。
”
啊?
!
夜驚堂見璇玑真人竟然準備罰他抄書,露出和雲璃一樣的苦逼神色,看了看桌子上估摸又幾千字的卷宗:
“這……我一介武夫,字寫的能看就行了……”
璇玑真人輕咬下唇,略微擡手,指尖劃過弧度完美的衣襟:
“為師賞罰分明,如果寫得不錯……嗯哼~”
!
!
媽耶……
夜驚堂哪裡經得住這考驗,鬥志當場就被挑起來了:
“說話算話,不許騙我。
”
“師長豈會言而無信,打擊學生鬥志。
”
璇玑真人坐在桌上,微微俯身,又在夜驚堂臉頰上留了個唇印:
啵~
“現在信了?
”
利息都給了,夜驚堂還能怎麼不信?
夜驚堂露出笑意,拂袖研墨,取來白紙。
璇玑真人晚上過來,顯然不是送福利的,見夜驚堂答應了,便從桌案上取來一根檀木鎮紙:
“學文習武都是大事,不可當做玩笑,你要是寫的不好,為師可不會一味溺愛。
”
夜驚堂就知道沒這麼簡單,持着毛筆詢問道:
“要寫成什麼樣才算好?
”
“我說好才算好。
”
“?
”
夜驚堂聽見這話,算是明白了意思——水水就是想打他。
已經被啵了口,夜驚堂倒也沒啥意見,當下認真開始抄寫起卷宗。
楠木書桌呈淡金色,紙張之前便是筆山硯台,貌美若仙的白衣佳人坐在桌上,完美臀線幾乎就在夜驚堂右手邊,先不論寫的怎麼樣,這場景确實賞心悅目羨煞旁人。
夜驚堂為了完成任務,也沒亂瞄旁邊的柳腰豐臀,認真抄寫下——建武十年……
剛剛抄寫四五個字,一根鎮尺便架住了手腕。
夜驚堂筆鋒一頓,看了看工工整整的字迹,擡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