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www.ishuquge.org浪濤拍打海崖礁石,淅淅瀝瀝的雨幕海風裹挾,落在亭上頂端,陣陣空幽笛音從亭内傳出:
“嗚~~嗚……”
仇天合手裡拿着兩尺竹笛迎風而立,氣色看起來比在黑衙地牢時好上太多,滿頭花發都恢複成了墨黑色,看起來便像是個四十出頭久經江湖的大叔。
石亭中立着塊黑碑,身高尚不到仇天合腰間的小丫頭,梳着羊角辮,仰着臉頰看着碑上字迹,一字一頓讀着:
“天高地廣……有誰同,萬古乾坤一望中……日出……日出……”
“扶桑。
”
“日出扶桑紅似火……海門東去水連空……師父,這是誰寫的呀?
”
仇天合放下竹笛,回頭看了眼久經歲月的石碑,雖然身形高大眉開眼闊,表情卻頗為慈睦:
“是三百年前一個江湖豪俠所寫,非常厲害。
”
“比師父和爹爹都厲害?
”
“那是自然,若無舉世無雙的心氣,哪寫的出‘天高地廣有誰同?
’。
”
“那和奉官城爺爺比呢?
”
“嗯……這個倒是不好說,我覺得應該接不住奉老神仙三巴掌……”
“哦,那确實比師父厲害,師父一巴掌都沒接住,飛出去半裡多……”
“……”
仇天合表情一僵,但面對這無忌童言,也找不出反駁話語。
上次君山台一事後,他自認位列刀魁遙遙無期,本想在黃泉鎮隐居幾年,當個随遇而安的寒江釣叟,過段與江湖無關的平淡日子。
但饒是他對夜驚堂有很高的預估,還是小看了這小子起飛的速度,擊敗軒轅朝後,就好似打通了任督二脈,硬是從邬州掃到西海,又從西海掃回雲安,年關未過,已經有劍指山上三仙的苗頭了。
一但位列武聖,就跳出了俗世江湖的圈子,刀魁槍魁等名号自然就空了出來,仇天合靠着往日俠名,接下這名号可以說八九不離十。
但刀客總有傲氣,晚輩用不上了才讓出來的武魁位置,他厚着臉皮去接,總有點武魁之恥、德不配位的意思。
為此仇天合便準備重新出發,找地方刷刷戰績,以免到時候位置落在他頭上,遭江湖人诟病。
大魏的武魁,目前幸存的真不多,遇上了也不一定打得過,江湖上能刷出服衆戰績,又不至于被打殘的地方,隻有天南的官城。
官城是天下武夫心中的最後一座高峰,仇天合也曾仰望過,但武魁這座山都沒爬上去,自然不敢去叨擾。
而如今不上不下,不去不行了,為此仇天合還是動身,和不想回君山台繼承家業,到處躲家裡人的軒轅天罡夫婦一道,跑去旅了個遊。
去官城朝聖的江湖武夫多如牛毛,沒個宗師水準,連看門的徒弟那關都過不去,不過仇天合作為備選刀魁,很順利的進去了,也見到了活生生的‘天下第一’。
當時也是在海邊,一個看起來不過甲子之齡的老人,孤身一人坐在礁石上釣着魚,面前是無盡滄海,背後是萬裡群山,背影看起來就好似這片天地的擎天巨柱,他在則衆生無慮,他滅則妖邪并起、天崩地陷。
當然,這隻是仇天合自身的感受,畢竟在所有江湖人心裡,奉官城都是這座江湖的定海神針。
如今這座江湖算不得好,但南北兩朝武聖,比曆史上任何同級的枭雄都低調謙遜;其原因并非當代武聖更有德行,對為所欲為不感興趣,而是他們頭上還有人。
頭上有人,行事自然就有了底線和顧慮,也有了再往上爬的一步的雄心壯志。
雖然奉官城未曾入世,但如果世上沒有這麼個人,南北江湖就是六位走到頭的武聖割據一方,到時候的場面,可能就如同群龍無首的朝堂一般,說是妖邪并起、天崩地陷絲毫不為過。
仇天合看到夜驚堂時,尚能當自己是半個長輩,而見到奉官城,就是徹頭徹尾的難以望其項背了,當時孤零零站在海邊如喽啰,都不知道怎麼開口打招呼。
好在奉官城也沒什麼架子,就如同尋常的江湖老輩,先誇了他一句俠氣重,又聊了些曾經的江湖事,途中他還說起了夜驚堂,想看看奉官城的評價。
奉官城的回應也不知該評價為狂傲,還是陳述事實,說百年來風頭無量的年輕人數不勝數,但九成都沒能走到他面前,夜驚堂是其中最厲害的,往後有可能走到江湖的山巅。
但他距離山巅,已經隔了好幾座江湖。
說簡單點,就是其他人跳起來,可能摸不到奉官城腳後跟,而夜驚堂最厲害,跳起來估計能打到膝蓋。
仇天合見識過夜驚堂天賦有多離譜,饒是對奉官城滿心敬畏,依舊覺得這話太狂,便想以身試法,請奉官城全力出手,讓他見識下武道巅峰到底有多高,哪怕隻是看一眼便朝聞夕死,也無怨無悔。
結果事實證明,以他的道行,連看清武道巅峰的資格都沒有。
奉官城當時應該揮袖掃了他一下,然後他記憶就斷了片,等再度醒來時,已經躺在了海面的小船上,罡子在拍他的臉,喊着:
“老仇?
老仇?
……”
仇天合什麼都沒看清,經過這一巴掌,算是明白了自己道行有多淺,自然也沒臉皮再跑回去看奉老神仙到底釣沒釣上魚,默默離開了官城,轉而和軒轅天罡一家三口遊曆起了江湖。
仇天合本意,是去北方逛逛,多見見不一樣的世面,不過剛走沒多有,就聽說了夜驚堂在江州城的消息,還和江州才子拽起了文。
仇天合尋思好久沒見,便帶着剛收的小徒弟入江州來看看,結果還沒趕到江州城,龍正青就下了戰書。
如此盛會,仇天合自認不能錯過,而與他一樣過來看熱鬧的江湖人,同樣數不勝數。
石亭修建在島嶼邊緣,中心地帶便是傳承數朝的巍峨樓宇,周邊還有不少景觀建築,其間人山人海,都是翹首以盼的江湖武夫。
三裡海峽之間,還飄着了不下百艘大小遊船,滿載從江州各地趕來的好事之徒,其中甚至還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書生小姐,在畫舫山擺開筆墨紙硯,看起來是準備畫下夜驚堂和龍正青交手的場面。
仇天合瞧見此景,暗暗搖頭,覺得這些小年輕簡直不怕死。
就如同他看不清奉官城出手一樣,尋常人旁觀武魁打架,也就能聽到‘轟轟轟——’的聲音,影子都很難看到,可能眨個眼的功夫,望海樓和幾艘船就化為了飛灰,被殃及自認倒黴不說,指不定還得被江湖人罵不長眼。
仇天合在亭中等待片刻後,可能是有點無趣,便轉過身來,以竹笛為戒尺,教小徒弟認碑文上的字迹。
小丫頭為了躲教她讀書識字的爹娘,才跟着仇天合跑到島上來玩,又被拉着認字,有點不情願了,心不在焉左顧右盼,看了幾眼後,忽然望向石碑後方:
“師父,那是什麼?
”
仇天合從石碑後探頭,看向島嶼後方的海峽,卻見望海樓頂端,多了一道人影。
隔着蒙蒙雨幕,人影看不太清晰,卻能切身感覺到那股直沖九霄的清冷,遠看去就如同一把青鋒劍,插在高樓最高處。
仇天合皺了皺眉,從亭子裡拿起油紙傘,撐開照在小丫頭頭頂:
“走去看看。
”
“是不是那個很俊的大哥哥來了?
”
“夜小子有師父俊?
”
“呃……差不多吧……”
——
蕭山郡海邊,小烏篷船駛入海峽之間,橫風裹挾雨粒浪濤砸在船身上,剛行出不遠,就有了随波打轉的趨勢。
夜驚堂在船尾用槳操控着烏篷船,面對從未見過的海浪,手法明顯有點生疏,船隻上下颠簸,吓得鳥鳥在船篷裡左蹦右跳,試圖靠體重來平衡船身。
與鳥鳥相比,璇玑真人和梵青禾就要平靜的多。
梵青禾做江湖女俠打扮,手裡拿着千裡鏡,坐在船篷裡掃視着海面上飄蕩的遊船。
璇玑真人則坐在裡面,背靠船篷,依舊白衣如雪貌美若仙,但臉頰上明顯帶着些許不悅。
昨天晚上,璇玑真人有點想夜驚堂了,稍微給了些機會,讓夜驚堂碰了次。
結果夜驚堂不出意外的得寸進尺,都已經得手了,竟然還想讓她口頭上也服軟。
璇玑真人什麼性子?
甯死不低頭的道門仙子,可以暫時忍讓,但緩過來就得搬回局勢。
然後就吃大苦頭了,如果不是後半夜禾禾要換班,把她從降魔杵下拉了出來,她現在恐怕都在癱着。
經此一劫,璇玑真人也明白以後不能太體貼,不然夜驚堂肯定更放肆,還是得多學凝兒才行……
璇玑真人如此想着,神态漸漸浮現出拒人千裡的氣質,連坐姿都不再閑散,但尚未完全醞釀好情緒,旁邊的梵青禾就收起的千裡鏡,靠在跟前握住她的手腕号脈:
“場面這麼大,龍正青要是下了戰書不露面,以後也不用在江湖混了,直接江湖除名即可。
你身體好些沒?
别一會打起來又掉鍊子……”
璇玑真人把手腕抽回來:
“我又沒病,你号什麼脈?
”
梵青禾昨天晚上和鳥鳥在街上放風,本來沒想注意客棧裡的情況,但到了換班的時間,夜驚堂過來,她回房時,還是忍不住在門口瞄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