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自家門口,看着雕刻有自己家族紋章的大門,挂着滿滿葡萄藤的木架子,架子旁一排排的花壇與一個清澈的小水池,亞倫反而不急着推門。
雖然這一世他是個18歲的年輕人,他能感覺到自己身體中傳來的無窮無盡的活力,那鮮活的生命力不僅讓他的肉體十分年輕,也讓他的心态回到了最富有激情最富有動力的時候,但無論怎麼說,兩世加一起,亞倫也活了五十年了。
人生五十年,如夢似幻。
他理解這種感情,尤其是在覺醒了色孽權能之後,他非常理解自己的這種感情。
一個人流落他鄉,總會想起故鄉的好處,總會夢回自己小時候的場景,總會想起爺爺奶奶曾經在村頭大樹下沒有說完的故事,總會想起年幼的自己跟曾經年富力強,風華正茂的大人。
想起故鄉的風景,想起家人的溫情。
此時的人總是會出現一些近鄉情怯的反應,他們下意識地會想要回報家人、回報家鄉,這既是一種溫情脈脈的故鄉情節,又是一種榮歸故裡的虛榮心裡。
所以有些人總是這樣說:在外面拼命,沒混出點東西就不回來了。
看着房門,還有屋頂煙囪上升起的袅袅炊煙,以及梅莉姨媽那特殊的大嗓門,亞倫就忍不住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薩利安宅并非隻住着亞倫跟傭人,他姨媽全家人也趁着他父母雙雙戰死之後住了進來。
姨媽一家人包括姨媽梅莉、姨夫洛泰爾、表哥羅貝爾跟表妹尤塔,他們都不是薩利安家族的人。
可每當亞倫想到住在自己家裡的姨媽一家時,内心總是忍不住升起一股暖意。
他至今還記得,在聖者浩劫中父母雙雙戰死于提凡頓之後,梅莉姨媽是怎麼帶着他去王宮鬧事的。
當時國王的敕令下來了。
特許亞倫多襲一代薩利安子爵頭銜,繼承這座薩利安宅,遞紫龍騎士補!
看起來不錯是吧?
但是當時的亞倫還未成年!
沒有封地!
沒有實際職務!
也就是說,除了撫恤金,亞倫沒有任何收入,空有一個子爵頭銜而已。
科米爾曆史上有這麼尴尬的大貴族麼?
是梅莉姨媽親自帶着亞倫去蘇薩爾王宮鬧事,這位潑辣的中年婦人直接站在王庭前一倒,在地上打滾,大罵王室不公,引來了大半個王宮的注意。
那個場面,亞倫至今都記得。
王國财政大臣奧利尼克被這個瘋婆子搞煩了,他指着梅莉的鼻子嘲笑道:“沒錢你可以去酒館裡面陪酒養你這個外甥啊!
”
梅莉姨媽反過來質問道:“好啊!
我去陪酒你來光顧我?
你如果不光顧我,我就把這件事跟每個來酒館的人講一遍!
奧利尼克大臣叫我來陪酒!
奧利尼克大臣叫為國捐軀的騎士的妹妹去酒館陪酒養活騎士可憐的未成年的兒子!
來啊!
你現在答應,我明天就去找酒吧!
”
亞倫至今還記得當時财政大臣奧利尼克臉色全青,他嘴巴張了半天,到底還是無法接受梅莉姨媽的條件。
王庭前,幾十個貴族、守衛、還有外面的市民都在看着呢!
所以,亞倫身為薩利安子爵這一年800個金獅币的固定俸祿,就靠的是姨媽帶着他在王庭前地上打滾換來的!
而且,亞倫對父親母親的觀感并不好。
他的父親是個标準的軍人,職業軍人,亞倫與其說是他的兒子,不如說是一位無法辭退又達不到他标準的新兵,當亞倫回憶起自己父親時,除了極少數的誇獎以外,基本都是争吵、謾罵、侮辱、體罰,父親就像個有高到離譜标準的地獄教官一樣,竭盡全力想要将亞倫塑造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可惜的是,之前的亞倫達不到這個标準。
自然而然,廢物、恥辱、豬圈裡的豬都比你聰明這種話已經是父親最輕的訓斥了。
身上挨幾下重拳也習以為常了。
他理解父親的心态——家族被奪爵沒收封地,就連家名都要保不住了,自己潛力已經到頭,紫龍騎士長也不夠重鑄家族榮光,因此曼努埃爾不得不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亞倫身上。
但這不意味着亞倫就喜歡被打被侮辱。
他就會往外跑。
跑去哪裡呢?
跑到姨媽家去。
姨媽家在下城區稍好些的地段,姨夫洛泰爾是蘇薩爾的養馬官,負責給貴族騎士們養馬,地位不高薪水也不是很豐厚維持着稍稍體面的生活,姨媽總是做些裁縫活補貼家用,一家人隻有姨夫跟表哥吃得起白面包。
亞倫經常跑去,姨媽家就把家裡不多的白面包給他吃,他們自己吃大麥面包。
小時候的亞倫還不懂其中的區别,大了之後自然也就明白了為什麼他每次跑去姨媽家,大他三歲的表哥總是用不太歡迎的目光看他。
他有些不好意思。
但姨夫姨媽始終如一,隻要亞倫出現,他們就會留着白面包給他吃,自己吃明顯難啃一些、硬一些的大麥面包。
亞倫也始終記得一幅畫:自己還小的時候,冬天,大雪覆蓋了城市,将龍湖旁的王城染成一片素白,身上幾塊青腫的自己踏雪來到姨媽家的門口,看着房頂冒出的熱氣,正在房門口晾曬獸皮制作鹹肉過冬的姨媽姨夫見到亞倫來了之後立即露出笑容,示意他快點進屋有白面包吃。
最後的薩利安雙手叉腰回憶着過去,他隐約聽到姨媽又在批評師今天面包烤得不夠好了。
要麼是烤得不夠熟透還有生感,要麼是烤得有點焦了影響口感,她在生活上很計較這些。
面包師不止一次跟亞倫抱怨你這姨媽也太難滿意了吧。
熟悉的話語,熟悉的環境,站在門口的亞倫一下沒有繃住。
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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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倫拿出鑰匙開門而入,半舊的金翅木地闆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厚重的地毯已經在有些角落褪了色,但四處都打掃得非常幹淨,大門處并不很寬敞,大約隻有六七個身位那麼寬,牆上挂滿了各類書畫,兩邊排列着手工藝品,旁邊的玻璃櫃子裡面擺着從遠東進口而來的瓷器,迎面而來的則是一尊标準的騎士全身闆甲。
這是一套紅龍龍鱗精金全身闆甲,極珍稀品,超凡護甲,非超凡武器如果沒有出色的戰技輔助則站着給你砍都不可能傷到身穿闆甲的人,同時闆甲的穿戴者對巨龍的龍威與火焰系傷害擁有強抗性。
穿上後使用者還可以主動釋放一次龍威,冷卻24小時。
這是薩利安家族的傳家寶之一。
“你沒有資格穿這件铠甲,你這個廢物!
當然,我也沒有!
我也是個廢物!
”
父親的話還在亞倫耳邊回響。
要是以前的亞倫,可能一輩子都不敢碰這件傳家寶一下,不過現在的他不是很有所謂,我都是最後的薩利安了,這就是我的東西,我愛怎麼處理怎麼處理。
不過這套闆甲還真不是随便就可以穿的,除了有高力量屬性的要求以外,穿戴者還必須能夠抵抗闆甲自帶的龍威。
如果抵抗不了,結局就是穿到一半被彈出去,摔斷胳膊摔斷腿算輕的了。
現在的亞倫确實穿不上,曼努埃爾要是能穿着也不會那麼容易戰死。
再往前,就是大廳,室内明亮、整潔,一個大号的手風琴挂在牆上,門窗嚴實精緻、簾賬皆用奢侈織物制作,色彩鮮豔,在下午時分依然熠熠生光,牆上的挂毯色澤明亮,在淡色的底子上布滿花卉與圖案。
位于牆上正中心位置使用黃金邊框裝裱着一個鋪開的卷軸。
“在這片土地上,我将會自豪而立